相思难忆 第92章 第 92 章

阿念将小夭带到了高辛王营帐前，“姐姐，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我见不得父王受苦，不敢进去。你代我看看父王吧。”

小夭拍打着她手背道，“好。待我看完父王，便去见你。”

阿念点了点头，掀开了营帐一角，让她进去。

小夭进了营帐，穿过屏风，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高辛王。

他的双脚皆被纱布包裹，面无血色，显然受伤严重。

小夭的眼泪顿时便涌了上来，扑倒在他榻边道，“父王。”

高辛王悠悠睁开双眼，见是她来，露出笑容来，“小夭，你来看我了？”

小夭缓缓点头，“父王，你觉得怎么样？”

高辛王却安慰着她道，“无碍，就是被法阵灼伤了双脚罢了。”

小夭摇头道，“父王，你灵力高深，岂会被区区法阵灼伤？是否当年在桃林受了伤一直未好？”

高辛王笑叹道，“我老了，恢复起来远不如年轻人迅速。不过能重见你母亲，让我不虚此行，也是值得。”

小夭的眼泪不断流落，“父王，是我害了你。”

高辛王抚摸着她的头，“傻孩子，我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见小夭缓缓抬起头来，他道，“我也一直在思念你的母亲，我对她的想念，并不比你少。”

小夭却还是忍不住地哭泣，声声唤着他，“父王。”

高辛王温柔笑道，“小夭，你若真的为我好，便劝劝阿念。她好像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样的心态要不得。”

小夭抹着眼泪，“好的，父王，我定然会去劝她。”

高辛王欣慰地道，“你从前说，有阿念一个让我不停操心，便不会再让自己成为我的负担。可如今想来，我倒宁愿你一直留在我身旁，也好过让你在外面流浪。”

小夭摇着头，“父王，于我而言，那并不是流浪，而是随心所欲，是父王给予我的自由。”

高辛王叹息道：“可惜这自由太短暂了。”

小夭否认道，“不论是一天，一个月，亦或是一年，对我来说，能有这样的瞬间，便已足够。何况，那三年，我到过许多地方，做了许多我自己想做的事，很满足。”

高辛王欣慰笑道，“这样便好。”

从高辛王的营帐出来，便看到了阿念。

她站在帐外，愣愣看着远处出神。

漆黑的山，明亮的月，篝火莹然，人影阵阵。

不知道她是在看，还是在看月；在看篝火，还是在看人影。

她明亮的双眸，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不知看向何处。

小夭走到她身旁，轻轻推动她未受伤的那只手臂，“阿念，你在想什么？”

阿念沉稳了许多，她悠悠然道：“姐姐，你说明日来到之前，人们都在做什么？”

小夭讪讪道：“在喝酒，睡觉，聊天，赏月……明日来到之前，可以有许多的事情能做。”

阿念却是摇头，“明日到来之前，我们都只能等待。既不知道迎来的是好事，还是厄运，也不知道这明日究竟值不值得我们等待。”

她说得很玄乎，小夭听得云里雾里。

阿念却继续道：“姐姐，我希望明日到来之前，自己就能死掉，这样我就不用为那未知的一切而担忧了。”

小夭的心一滞，紧紧拥住她道：“阿念，我的好阿念，你不能死。”

阿念却笑道：“姐姐，我不过就是打个比方罢了，又岂会真的这样做？”

小夭却表情严肃，“我不允许你有这样的想法。”

阿念脸上显现出失落，“姐姐，你也同他们一样，想要我坚强吗？”

小夭坚定地道，“对，我希望你变得坚强，甚至比任何人都强，能勇敢地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阿念回抱住小夭道：“可是姐姐，坚强真的好累，我好羡慕你们可以那么勇敢地去面对。”

小夭摸着她束着的头发，“阿念，因为人只有变得强悍，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阿念却闭上了眼睛，有眼泪缓缓而出，“可是姐姐，我想要的却要摧毁我喜欢的，活着好累。”

小夭捧起她的脸，“阿念，只有活着，才能将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即便你觉得累，也只是一时的，当一切过去，你会觉得这一刻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阿念带着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真的吗？”

小夭道，“当然是真的。”

小夭认真地道，“姐姐年少时，曾遇到过一只强大的八尾狐，他把我当作待宰的食物，囚禁了起来，等待着有一日我变成适合他的滋补，再一口讲我吃掉。”

阿念瞪大眼睛听着，仿佛不敢相信。

小夭看着她的眼睛，好似要将那些记忆，都透过眼睛展示给她，“但是我并不想死，所以我始终在忍耐，在等待，直到有一日，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杀了他，逃出了牢笼，找到了能容纳我栖身的地方。”

阿念喃喃问道，“这是真的吗？”

小夭道，“当然是真的。你知道吗？原先，我的灵力比哥哥还要高深，我天赋异禀，同龄人中无人是我敌手。但那狐狸讲我的灵力融进了血液里，自此以后，我再也无法修习法术。”

阿念忍不住颤抖，急忙抓住小夭的手，“姐姐，那你该多疼啊？”

小夭却摇着头，将手搭到她双肩，“阿念，只要相信自己可以等到天明，再痛苦的过程，都会变得可以忍受。”

阿念对上她视线，“只要活着，就一定能够得到我想要的？”

小夭肯定地道，“对，只要你坚强地活下去，就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小夭将阿念送回了她的营帐，而后才同璟和潇潇一道出了军营。

待走得远了，璟问小夭道：“你这样骗她，等一日谎言拆穿，你该如何是好？到时只怕她会更加恨你。”

小夭却否定道，“不会的。哥哥答应过我会娶阿念，他就一定会办到。”

璟讶然，“玱玹竟这样说过？”

小夭没有回头，她解释道，“是我要哥哥娶阿念的。”

璟不可置信道，“你确定他办得到？”

小夭回眸看他，“他是尊贵的轩辕王陛下，必然不会食言。”

璟竟无言以对。

这一仗后，没过几日，白虎和常曦部便派人前来投诚。

小夭心道，果然是看不见肉不撒鹰，璟果然没有料错，只有当高辛出现失利，这两部才会有所动作。

玱玹并未打算利用白虎同常曦对高辛军队进行内外夹击，而是让这两部公告天下，为避免出现伤亡，保证两部所辖之地居民安全，无条件投降轩辕。

这样一来，本就已经出现动乱的高辛，更加人心惶惶。

在谴责白虎和常曦两部的同时，也对高辛王微词颇多。觉得这样一个没有长远眼光的君主，实在不可托付。

甚至有不少声音，开始推举其他王室子弟出来主持大事。

内忧外患，使得高辛王在重压下一病不起。

小夭想再去探看，却被璟阻拦。

璟道：“如今这种情况，你若是去到高辛军队，只会增加人们对高辛王的指责和抱怨，他们会觉得高辛王是因为对你有所愧疚，所以才会一再退败，落到如此田地。”他说着，顿了顿，“高辛王这些年因为王姬和你之事，备受国民所诟病，如今你再去，岂非火上浇油？”

小夭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璟继续道：“有时候众口铄金，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会在层层夸张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你也许无法理解，但我却不得不告诉你，即便你今日去得，却不一定能回得来。”

小夭不服气道：“这是为何？父王定然不会困着我。”

璟摇头道，“你可知道何为逼宫？”

小夭一愣。

璟道：“尤其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会将心中怨愤齐加在你头上，到时候即便高辛王陛下不同意，他们也会拿你来祭旗，振奋军心。”

小夭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却在看到丰隆和禺彊的表情时，顿时落寞。

璟叹息道：“政治一事，牵扯甚大，并不是你所能够了解。这其中还有许许多多因素，并非高辛王可以控制。甚至说，到了军营，连高辛王陛下本人都不得不低头，群情激愤，远比一般时候要难控制得多。”

小夭能够理解，这就跟上阵开战之前振奋军心是一样的道理。

小夭的担心不得缓解，逐渐变成压力，让她夜不能寐。

这日晚上，她留下苗圃，独自出去散步。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玱玹的营帐门口。

玱玹的营帐里灯火通明，这几日虽暂停战事，却还是有不少政务需要他批阅，日日劳作，不得空闲。

小夭想着，也许自己不该让他操心，刚想走，便听见潇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姬，陛下请您进去坐坐。”

小夭颔首道，“好。”

直到小夭走到近前，玱玹才抬起头来，看着她长出一口气道：“最近一直在忙，已许久不曾见你。你近来可好？”

小夭坐到他身前，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我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自然是好的。”

玱玹却是摇头，“你何必要装出一副很好的样子来，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师傅如今情况不佳，你定然十分担心，又睡不着了吧？”

小夭敛眉垂眸，没有说话。

玱玹放手手中的笔，“小夭，你应该知道，早晚都会有这样的一日。即便我没有开战，他也终会因为传承之事备受诟病。”

小夭思考良久后才道：“若阿念不是一心系在你身上，或许还有转机，但她此生非你不嫁，便是自绝后路。”

玱玹没有接话，又执起了笔，“小夭，或许师傅从未想过要让阿念或者她的孩子接手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