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78章 第 78 章

山风吹拂，小夭坐在紫金宫的崖边，看着远处的草兕岭，她已许久未到过那里。

玱玹今日倒是得空，早早便从宫里走了出来，老远就看到了树下的小夭。

“小夭！”玱玹大声喊着她跑来。

他已许久不曾见她，上次听说她被劫持，险些丧命，更是惊得三魂离体，军务都无法顾及。

如今看她安好，心中才终于安定下来。

小夭从云霞中回眸，长发飞扬，她如不染尘埃的仙子，灿烂一笑，令天光黯然失色。

她道：“哥哥，好久不见。”

明明五日前二人才一起用过饭，此刻却仿佛已过经年。

生与死的距离，如此遥远，他们险些天人永隔，再无相见。

玱玹急速奔来，一下扑倒在她面前，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小夭，”他道，“你还活着。”

小夭笑道，“你活着，我也活着，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千言万语，不及这一句。

玱玹紧闭双眼，万千感慨，亦不如一句，“你还活着。”

生死两茫茫，现在看来，竟不过抬手之间。

小夭抬手回抱玱玹，“哥哥，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玱玹放开她道，“你说。”

小夭道：“阿念太过单纯，她不懂何为战争，轩辕高辛又为何要开战。若有一日高辛战败在即，哥哥是否愿意娶阿念？”

玱玹犹豫，“你这是何意？”

小夭抬眸，看向他道：“阿念的心里，父王重要，哥哥也很重要，若有一日哥哥攻占高辛王都，阿念身为王姬，是以身殉国，还是拼死抵抗？哥哥，你可曾想过？”

玱玹眼中显出深深疑惑。

小夭接着道：“阿念生来金尊玉贵，又有你同父王和妃的无限厚爱，她的人生里，几乎没有遇到波折。可如今你同高辛开战，她的人生顿时从天上掉落谷底，从未遇到坎坷的她，却要经历这种天堑般的磨难。换作是我，也定然接受不了。”

她眼中满是哀伤，“哥哥，对阿念来说，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你同父王之间做出选择。所以，请你不要让她选择，娶她为妃吧！这样也是给父王一个寄托，至少让他知道就算他战败，你也会善待王族，善待臣民。”

玱玹沉思良久，缓缓开口应承道，“好！”

小夭突然抬眸，深深看向玱玹道：“哥哥，你喜欢阿念吗？”

玱玹回望着她，没有回答。

小夭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玱玹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更为明亮且深邃。

小夭垂眸，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哥哥，请你将阿念当作是我，好好爱护。我是你的妹妹，她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她便是我，我便是她。她若安好，我便无忧，她若欢喜，我便无憾。我希望你和她都能得偿所愿。”

玱玹依旧无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娶了阿念，他又如何算是得偿所愿呢？

但他知道，这一生，他与小夭都只看是兄妹，再无其他可能。

他缓缓开口，无奈又吃力，“好。”

小夭笑了，艰难却释然。

她知道自己无疑是在逼玱玹，但此刻，她只有这一个办法，也只有眼下这一个机会，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完这些，小夭放开了手，问玱玹道，“哥哥，从高辛回来的人在哪里？”

玱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在黑狱。”

小夭道：“哥哥可处置过了？”

玱玹道：“还未。”

小夭又道：“那哥哥可曾问道此次主谋是谁？”

玱玹又不说话了。

小夭心里有数了，“所以哥哥是可以处理的，只是还顾不上。”

玱玹依旧没有说话。

小夭的肩膀垂落了下来，却勉强笑道：“其实哥哥不必在意，我已处理好了。”

玱玹疑惑出声，“哦？你是如何处理的？”

小夭笑道，“看来哥哥还不知道今日发生之事。”

玱玹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小夭回身望着远处云霞道：“我将馨悦拘禁了起来，在外爷的草屋里。”

玱玹疑惑道：“那爷爷也知道了？”

小夭点头，“自然是外爷同意了我才会这样做的。”

玱玹也随之赞同道：“这样也好。”

小夭轻扯嘴角，“她毕竟是王后，赤水氏的王后，地位终究是不同的。”

玱玹听出了她话中深意，急忙拉住她手腕道：“小夭，我并不是不打算处理她，我只是想等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处理你们的事情。”

小夭轻轻笑道，“我又能有什么事情呢？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无谓的纠葛罢了，既然我如今好好的，也就不必将人逼得太紧。”

“小夭！”玱玹自身后抱紧她道，“对不起，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将你置于事后。”

小夭从他怀里挣脱，“哥哥，我说过，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帮助你，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食言。”

她说罢，转身走下巨石，向着小月顶而去。

玱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如刀割。

她一次次给予信任和包容，却遭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和追逼，也许这份感情终将会在她心里淡去，但却绝不会自他心中消磨。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牢记，牵挂，无法放下。

她让他娶阿念，他愿意听她的话，但却无法真的将阿念当作是她。

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如她这般值得他去相信和寄托呢？

再没有了。

小夭又一次去了草兕岭，自从与璟分开以后，她便再也没去过。这里曾有太多回忆，不可磨灭，让小夭无法面对。

站在这里，回想起当初与璟的点点滴滴，她只会觉得自己愚蠢。

就好像背叛了相柳一般。

那些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如今想起来，竟那样煎熬。

若没有答应等璟十五年，她是否早已跟着相柳远走高飞？

谁又说得准呢？毕竟相柳是决不会将她交给玱玹的，她也无须面对这些是是非非。

可她的一时心软，和胆怯惧怕，造就了他们之间十五年的蹉跎。

龙骨狱外，那句“脚下即是大海”已是他的邀请。

她明明读懂了他的深意，却因为害怕，没有应允。

如今想来，也许不过是天意弄人。

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想来，缘分这种东西，果然无人可躲。

小夭整日都不得安宁，一心思考着，相柳会以何种方式出现，以至于药拿成了草都不知晓。

苗圃在一旁看着，又不好出声提醒，只得默默帮她全都换了。

苗圃道：“主人这是怎么了？”

小夭恍然回神，“什么？”

苗圃道：“主人今日神情恍惚，难道是在为昨日之事而烦忧？”

小夭垂眸笑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苗圃摇头，“苗圃不知。”

小夭瞧了她一眼，“你啊，也不知道心眼都长到哪里去了。”

苗圃却是一脸的茫然。

小夭道：“罢了，你这样倒也挺好，至少，该清楚的事情，也一件都没错过。”

苗圃也不知她是夸还是贬，只愣愣瞧着，手上活计却是不停。

小夭丢了刚挑拣出来的杂草，“我绝不会为无谓之事担忧，做了便是做了，绝不后悔。所以岂会为昨日之事烦忧？”

她说着，却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在为今日之事发愁。”

苗圃好奇道：“今日之事？”

小夭眨眼笑道，“对，今日之事。”她说着，打量了周围，朝苗圃招了招手，示意她凑向前来。

苗圃的耳朵凑到小夭嘴边，只听她道：“我待会可能要出去一趟，你替我看着点。”

小夭神神秘秘的，倒是引起了苗圃的注意，“主人可要当心了，上次之事还未解决，切不可再生事端。”

小夭的脸当即便挂了下来，将手中杂草打到苗圃身上道：“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苗圃连连避让，“不敢不敢，苗圃岂敢教训主人，不过是替您担心罢了。”

小夭正和苗圃打闹着，却听有人通传道：“王姬，有人求见。”

自章莪殿建成，玱玹便又封小夭做了王姬。

她如今是轩辕的大王姬。

只是身边亲近的人，小夭都不让他们这么称呼她。

药庐的医师药师们，也都是尊称她一声“西陵医师”。

小夭当即停下手上动作，竟有些激动，“何人来见？”

那人道：“是龙神青玄的独女，圭。”

“圭？”小夭满是疑惑。

那人见小夭有些迟疑，便问道：“王姬若是不见，属下这便打发她回去。”

小夭急忙阻止道：“你让她稍等，我即刻就来。”

见那人离开回话，小夭又马上拉起苗圃的手，匆忙往住处赶。

苗圃被拉了个踉跄，上气不接下气道：“主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小夭满脸兴奋，“快，替我回去梳妆打扮一番。”

小夭若是知道自己是要入海的，就不会让苗圃替她描眉施粉了。如今看着汪洋大海，竟有些不知所措。

圭却是不以为意，她还小，又不曾化过妆，自然不懂小夭的苦恼。

她看着小夭一脸的不情愿道：“王姬是不愿去见我娘吗？”她的眼中满是质疑，还有不屑。

若是从前，她横竖也是个王姬，天上的王姬，可比她这个地上的，要神气得多。

小夭看着她那张骄傲的脸，神情跟当年的阿念一般，不禁问道：“真是你娘让你来请我去看宝贝？”

圭道：“要不然呢？我何必来请你？”

小夭质疑道：“就没有别的人？”

圭的眉头一挑，“你想是谁？”

小夭没有说话。难道是她想错了？

圭却是老实，“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小夭顿时呲笑出声，“你可真是实诚。”

圭撇了撇嘴，“有什么好惊喜的，他那种人，居然还会哄女孩子，真是不可思议。”

小夭叉腰道：“看来你同他挺熟？”

圭撇向一边，翘着嘴巴，“谁同他熟？一个大妖怪，净会欺负人。”

小夭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是被他欺负惨了。”

圭也向着小夭叉起了腰，“谁被他欺负了？我还小，等我化龙了，看我如何反击。定要让他跪下求饶！”

小夭笑得更欢了，“好好好，我可等着那一日。到时我定给你们做个见证。”

圭看向小夭，竟觉得她顺眼了许多。

“看在你日后要给我做见证的份上，今日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吧，你要什么？”

小夭收了笑，嘴角却还是微微扬起，行礼道：“那便求龙神大人赐我一个避水咒吧。”

圭瞧她更顺眼了，昂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