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128章 第 128 章

小夭又气又恨，却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一咬牙，她索性向着殿外冲去。

玱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身体的痛苦越来越深重，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最痛苦的时候还未到，现在他还不能泄气，否则根本撑不过去。

有了第一次发作的经验，这一次，他变得镇定了许多。

玱玹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摆放着一个莹玉棺材，只要躺进去，就能减轻甚至是免除他身上痛苦。

可他却不愿意。

他靠在台阶之上，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撞击自己的身体，试图用另一种痛苦，来减轻消骨蚀心带来的折磨。

小夭打开了殿门，很快就找到了阿念的所在。

她朝着阿念冲了过去，而后拉着她，一并向着殿内跑去。

进了宫殿，她又急忙将殿门关上，徒留淑惠一行人在外面焦急等候。

阿念一进入宫殿就开始寻找玱玹的身影，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他。

玱玹用力地撞击着台阶，嘴角已溢出了鲜血。

阿念急得大哭起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她试图用身体去阻挡玱玹的撞击，但并没有成功，小夭将她拉开了。

“哥哥很痛苦，他需要用这种方式去缓解。你这样根本毫无用处。”她劝阿念道。

阿念边哭边说道，“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夭将阿念的身体扳正过来，面对着她道，“阿念，现在轮到你来照顾哥哥了。他很痛苦，但是莹玉棺材可以减轻他身上的蛊毒发作之苦，你必须帮我一起将他塞到那个棺材里去。”

阿念抽噎着道，“我要……怎么做？”

小夭打量着紧闭双眼的玱玹，很快又转回头来看着阿念道，“阿念，我们来打个赌吧！”

阿念有些茫然。

小夭道，“现在，用你自己的办法去让哥哥走到棺材里去。”

阿念抽噎着，“我自己的办法？”

小夭点头，“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阿念含泪的眼眸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怎么做都可以？”

小夭郑重道，“是！”

阿念是个很有决心的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便会毫不顾忌，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她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

小夭退到了一旁，静静注视着阿念。

她给她发挥的空间，却并没有打算对她置之不理。

第九十八章

阿念走到玱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想要去抱他。

可是玱玹并不想让阿念靠近，他从手臂中抬头，狠狠瞪着站在角落里的小夭。

幕帘重重，她躲在最近的那一层后面，悄然看着。

玱玹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指甲已掐到了肉里，黑色的锦袍被血液浸染，看不出痕迹。

只有指甲缝里深红的一道，格外明显。

阿念注意到了，顿时惊叫出声，她握上玱玹放在肩上的手，颤抖着道，“哥哥，哥哥你出血了。”

玱玹依旧在瞪着小夭，他不希望阿念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希望自己在阿念心里永远是强大、包容、温柔的模样。

一如当年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但是阿念已出现在这里，她将玱玹打量着，心都要碎了。

她的哥哥即便站在战场上，也是一副俊朗不凡，英勇无畏的模样，何曾有过这般瑟缩狼狈的时候？

阿念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手足无措地一阵乱摸，惹得小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不过这种时候，不论她看着阿念有多喜欢，也都是笑不出来的。

好一会以后，阿念才好像终于找到了角度，一把抱住了玱玹。

玱玹已经疼麻了，熬过了初时突然袭来的疼痛感，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这种万虫噬骨的感觉。

但他也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很快就会袭来。

阿念从背后抱住了他，温暖柔软的感觉隔着衣服向他传来，可他却根本顾不上体会。

玱玹抗拒着道，“阿念，你放弃吧。”

阿念跪在地上，她的脸贴在玱玹耳后，说话时传来的热气涌进他的耳朵里，“不，我不会放弃的。”

她说着，又向玱玹靠近了一些，“哥哥，我不怕蛊，我也不怕忍受这种痛苦。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再不用担惊受怕，不会在午夜睡梦中惊醒。”

阿念的话将玱玹惊醒，他从钻心刺骨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虽远远不足以抵消此刻的折磨，却让他备受折磨的心裂出了一道口子。

小夭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可以看清两个人的表情。

她看到玱玹的脸上出现了错愕，但很快，却又变得柔和。

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他的意志也在饱受着折磨。

阿念将玱玹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包裹，“哥哥，轩辕同高辛的战役并非你一人之过，其中纠葛，纷繁复杂，我无法理解，却知道即便没有你，高辛也终究会没落。我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继承不了那么大的帝国，即便父王愿意等我，也不见得就能如愿等到我或者是我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可以守护一切的帝王。”

她的悲伤源自于自责，源自于对命运的无奈认可，“哥哥，你才是父王看中的人，他一直都觉得，你可以完成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玱玹的双眸颤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刻，他竟觉得，阿念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

即便身上痛苦万分，他也想转过身去抱抱她，给她依靠。

可他毕竟是玱玹，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被撼动的样子。

“阿念，这一切都不是你该背负的。不论是战争，还是蛊毒，这都是我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阿念咬着下唇，泪水凝聚在她眼眶之中，几欲落下，却始终悬挂在她睫毛之下。

玱玹的心开始疼了，万箭穿心的感觉突然袭来，他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连呼吸都仿佛带着刺痛。

可他却强忍着，“阿念……你可以……出去了。”

小夭的拳头不知何时已握紧了，她对着阿念摇头，示意她不要放弃。

若是换做从前，阿念定然是要负气跑出去的，可她现在已不会这样做了。

她将眼泪咽了下去，“不，”她调整着呼吸，坚定地道，“哥哥，我不会放弃的。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玱玹的后背突然空了，阿念已站了起来。

她缓缓走至玱玹身前，看着他已充血的眼眶道，“哥哥，这一次，我会保护你。”

她说着，突然出手，拉住了玱玹，用了将他背了起来。

即便玱玹再强硬，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时候，也只能任由着阿念将他摆布。

阿念道，“哥哥，为了你，为了轩辕，就委屈一下吧。”

她说着，便要借力将玱玹扔进棺材里去。

对小夭来说十分困难的事情，对灵力高强的阿念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小夭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可一切并未能如她所愿。

在玱玹即将落地之时，他突然凝聚灵力化出长戟，一下将莹玉棺材给戳穿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间，让小夭和阿念都措手不及。

她们惊讶地看着跪立在棺材盖上的玱玹，皆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再珍贵的玉，在被破开的瞬间，都会裂开。

很快她们便听到了清脆的玉碎之声，二人在同时发出痛苦的呐喊声，“不！”

可为时已晚，玱玹已随着棺材盖的碎裂掉落到了棺材里面。

原本还能维持的棺材，再次受力，瞬间纷纷裂开，散落了一地。

小夭冲到棺材前，一点点捡起来道，“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眸对着玱玹大声喊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玱玹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他长吐出一口血，人也随即晕了过去，倒进了碎玉之中。

阿念在他完全倒下时接住了他，抱着他坐在碎片中，泣不成声。

小夭却依旧瞪视着玱玹，眼中满是怒意。

玱玹的宫殿里挤满了人，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

而玱玹本人，则已被安排到了淑惠那里，无人敢有异议。

小夭并没有走，她瘫坐在那莹玉棺材前，不准任何人动它。

她不担心荻山君会生气，因为他们早已钱货两讫。

如今的莹玉棺材对荻山君来说，不过是一件望之伤感的旧物。换龙族的一个承诺，又有什么不值当的呢？

可这莹玉棺材对小夭来说，意义实在不同。

她曾在里面躺过两次，两次都同相柳有关，两次，都见证了二人的生死相依。

现在，这莹玉棺材碎了，她竟觉得，自己同相柳的关系也到头了。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时，便妄图一世。

她用一时诱惑住了相柳，又想要留住他的一世。

明明当初说好要彼此尊重，不会干涉他的去留。明明知道，对相柳来说，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结局。

却终究还是不舍让他走上那条无望的道路。

越是相爱，便越贪图他的那一点好。想要用这人间烟火留住他，想尽办法去保住他的命。

她以为只要相柳爱她，就可以留下，却忘了，他是一个战士，生死拼杀，根本由不得自己。

难道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们，都不愿意活下来吗？

他们只是没有办法。

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若是贪生怕死，又如何称得上是个战士呢？

他们为人所敬重的原因，不也在于此吗？

神农之所以能苟存这么多年，不就因为他们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精神吗？

神农已亡，风骨犹存。

没人愿意做亡国之奴，就好似青龙部的那一行人，明明已经做好了投诚的准备，却仍不愿屈从，想要抗争。即便知道无力挽回，却还是想要靠着一己之力，扭转局面。

人最为可贵的，就在于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小夭也是这样觉得。

人生在世，不去一试，又怎么知道有没有可能呢？

就像当初桑甜儿说的，不踏出那一步，又如何知道前面是悬崖，还是世外桃源呢？

只要努力过，即便没有如愿又如何？至少自己不会后悔。

但她为了相柳同玱玹周旋，言而无信。一次次委屈求全，早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若被相柳知晓，定然不会好过，这早已突破了他的底线。

小夭这样想着，定定出神。

相柳并不知道她为了让玱玹留下他的命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那些交易除了她和玱玹，还有轩辕王和潇潇，并无人知。

即便是涂山璟，也不知全貌。

如今玱玹既已将事情都跟她说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好再去顾及。

是到了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小夭缓缓站起身来，召来侍者清理碎玉，嘱咐道，“将这些清理好了，给他堆在门口。”

侍者一脸茫然，甚至还有不小的惊讶。

小夭不屑地道，“他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解决。”

她说着，便向外走去。

棺材是她同圭还有阿念去借的，用的是圭的面子，如今借来的东西碎了，怎么也该让他给个说法。

就算不是对荻山君，也至少该给圭一个说法。

想到这里，她又召来了苗圃。她对苗圃道，“去把圭找来，我有话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