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117章 第 117 章

只见四周苍茫顿时被光明所笼罩，小夭和相柳齐齐抬头，只见上方不远处有一个奇怪的身影显现。

他下身似鸟，一双腿精细修长，上有三指鸟爪，看来强劲非常。

上为人身，背后有翼，身批兽皮，毛长而有序。

再看向他的脸，神圣光洁，紧闭双眸。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人额间竟有第三只眼。而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背后也有一圈光晕缓缓显现。

这是真神！

小夭在他的神光照耀之下缓缓下蹲，却被相柳一把扶住了。

相柳道，“不知上神如何称呼？”

神道，“尔等凡人，岂配询问我姓名？”

相柳不屑道，“既为真神，又为何会受困于此？”

神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小夭道，“莫非是被人封印在此，无法出去，所以才要作弄于他人，以泄心头烦闷？”

这神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有了变化。

相柳同小夭相视了一眼，心下已然有数。

小夭走到相柳身旁，“却不知上神为何会受困于此？难道这世上还有人可敌得过真神之力？”

神叹了口气。也许是受困太久，有些寂寞，又或者心中郁结需要排挤，竟真的向他们诉说了起来。

神道，“万年前，天降神罚于世，欲要叫人屈服。人母带领十二族奋起反抗，与天相争。”他说着，眼睛直勾勾看向相柳，“我之所以对你产生兴趣，并非因为你那九命之身，而是因为你同十二族巫师中的相繇容貌相似。初时，我将你当做了他，想要进行试探。但很快我便发现，你并非是他。”

小夭暗诽道，人母定然便是女娲了。

相柳道，“他是人族，而我，是妖族。”

神道，“正是。但你同他的确有些相似，都极为坚韧，绝不屈服。很有意思。”

小夭道，“难道您就是被他所封印吗？世上竟还有这样强大的人族？”

神道，“十二族皆出自人母之手，身负神力，且十分团结。虽单人不敌我等天族，但人族浩荡，双方拼斗自然会有损伤。我因法力较弱，其间负伤，落于人间，为相繇所救。但因伤势严重，非短期可以愈合，所以才藏身安枕木中，栖息调养。这一晃便是万年，也不知如今外界如何。”

相柳了然道，“竟是如此。”

小夭有些好奇，“难道这安枕木也是出自相繇之手？”

神摇头道，“非也。这安枕木出自天界，自有一片天地蕴含其中。只因我需要汲取人界灵气，所以才会滞留此地。”

小夭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出去？我还以为你被封印于此。”

神神情松动，“天地浩劫，人间浊气难除，并不利于我修养。”

小夭了然道，“原来如此。”

相柳道，“天地浩劫？想来必定十分惨烈，非人族之间相争可以比拟。”

神道，“人族相争？难道人母已不在了？”

相柳颔首道，“人母已去世近万年，想来你困于此也定然更久。”

神摇头道，“时间之于我，不过是沉睡昏醒，无甚区别。”

小夭感慨道，“原来神之寿，竟无穷无尽。”

相柳看向她，没有接话。

神叹息道，“不论生命是长是短，若非经历富含意义，那活着同死去也无甚区别。”

小夭看向他道，“所以你才会帮助龙族修炼，回归天界？”

神点头道，“龙族虽是神兽，却与众神不同。他们生来便是天与地之间的使者，我虽无法回归天界，却可以助其修炼，也算是一件功德。”

小夭笑道，“这样看来，您也不算是个太不讲道理的神。”

神大笑道，“神生无趣，我总要给自己找一些乐子。”

小夭又问道，“难道这么多年，您竟从未遇到让自己感兴趣之人？”

神一指相柳道，“他不就是？”

小夭却闪到相柳身前，抬起双手遮挡住他的脸道，“他不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留在此地。”

相柳见状，不禁面含笑意。

神摇头道，“我并未打算长久地将他留在此处，不过是一时的好奇。既然你需要他，我便放你们离去吧。”

小夭有些惊讶，“竟如此容易？”

神却道，“你若愿意留下陪我，倒也不错。只是此处仅有幻境，却无实物，倒是无法充饥。”

小夭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我也不可留下。我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神笑道，“人人都有责任和事务，我倒也并不强求。”

小夭却腹诽道，话真是说得好听，不强求的前提便是不露面，将人耍得团团转，转个头倒又成好人了。

相柳道，“那就烦请上神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小夭却又不急了，拢住他行礼的手，同神道，“我与他还有话要说，不知上神可否予我们一片清净？”

神略挑起了眉，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小夭面无惧色，“若是能有那种景色怡然的幻境，便更好了。”

神已然哭笑不得，“罢了罢了，看在他陪我游戏了这些时日，我便成全你吧。”

说罢，神羽翼一展，景色竟如泼墨般自他背后延伸开来，逐渐浸染了整个天地。

随着山水瀑布、树林鸟舞的出现，神也消失了踪迹。

相柳看向小夭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小夭打量着脚下延伸开的草地，挽住他手臂，拉着他一同坐下，“我想同你再多待一会，即便只有片刻，也是好的。”

小夭将头靠在相柳肩上，看着远处恢弘的瀑布。

自崖边延伸出的树枝旁有仙鹤飞过。

凤鸟清鸣，在梧桐树上盘桓。

芙蓉绽放，朵朵雍容而庞大。

“这里果然美得不似人间。”小夭道。

相柳表情柔和，“因为这些都不过是幻境。”

小夭却道，“既是幻境，又怎么可能不美呢？”

相柳颔首，无奈道，“你倒是十分享受。”

小夭的目光随着凤鸟而动，“我若每日都犯愁，日子还怎么过？如今有美景当前，为何不能享受？”

相柳缓缓抬头，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他为难你了？”

小夭知道他说的是谁，靠在他肩上摇晃着头道，“没有。”

相柳转头看她，“可你看起来并不好。”

小夭的目光依旧在天上飘着，“或许，我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会如此。”

她说的倒是实话，可听起来却是漫不经心。

相柳疑惑道，“担心我？你难道不了解我？”

小夭却轻笑道，“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才要担心。”她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脸，“你看，这不就被我料到了？”她说这话时已撩开了他的衣领，目光落到了他微露的胸口上。

相柳也不去管她，任由她扯着他的衣裳，“我只是没顾得上罢了。”

小夭却并不相信，“你若真的顾不上，至少也会清理伤口，可你却并没有这样做。难道那点疼痛对你来说，还会比死更难受？”

相柳不再多言，他的确没有多怕疼，相反，对他来说受伤已算家常便饭，再加上无药可医，他早已习惯了剔骨削肉。

小夭毕竟是个医师，又岂会辨不清他的心思。

相柳握住了她拽着他衣领的手，一点点从上面拉开，“我早已想得十分清楚，你舍不下玱玹，就好像我放不下义父。在我对玱玹出手之时你必定会相护，以免你为难，我特意找了个他外出的机会，设下埋伏，随意射杀一个他身边的护卫，震慑他便罢了。却没想到你竟跟在身后，更没想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到了双箭连击之法，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小夭心里思绪繁杂，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相柳看向她道，“这一切我都可以接受，可这根簪子，却戳中了我的死穴。”他从领口处取出一根簪子来，握在手中，对着她道，“你该知道这根簪子对我的意义如何，即便知道你是无意，但看到它，我便无法自抑。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这样脆弱，伤心痛苦控制不住地向我涌来，似要将我淹没。”

他的眼眸氤氲如雾，整个人仿佛即将破碎。

小夭也伤心难过起来，她见不得他的这副样子，比自己受了伤害还要痛苦。“相柳，对不起。”

她颤抖着握住他手中簪子，眼泪顿时便涌了出来。

相柳当即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披散在肩的长发，“我又如何能硬得下心去怪你？这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从我决定同你渡过一月相守开始，便该料到会有这一日。”

小夭将他抱紧，眼泪落在他肩头。

相柳道，“小夭，看到你，我虽喜悦，却也免不了心生担忧。如今这种状况之下，你实在不该来救我。玱玹虽为一国之君，但肚量实在不大，尤其对你，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忍让。其实我早该想到，他对你，何止是兄妹之情？掌控之欲要更多一些。”

小夭没有想到，他竟对玱玹这样了解。

相柳似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继而开口道，“我做防风邶的那些年实在看得太多，涂山璟也好，玱玹也罢，他们是如何看你的，我都瞧得一清二楚。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

小夭随即问道，“那你呢？难道那些年你对我就没有私心吗？”

相柳闻言笑道，“我？顶多算是有贼心没贼胆吧？”

小夭在他身上蹭着眼泪，“欲盖弥彰！”

相柳不禁笑道，“我当时若是知道王姬殿下眼光如此毒辣，断然不会出现。如今倒是落下了把柄，叫自己后退无门。”

小夭泪眼带笑，“知道就好。”

相柳回眸看她，“心里可舒服了？”

小夭擦着眼角起身道，“你还问我，难道你方才心里就好受吗？”他方才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被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回想起那一刻的心碎，究竟有多么让自己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