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意 第2章 梦

顾相思又梦到了那场大火。

那时的她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是了，那天是她小考完的日子，因为成绩不好被夫子单独拎出来训斥，并要求她把考试内容重新复习一遍，下周加试。夫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要是加试还不通过，那就要抄书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相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垮着小脸，一步一步挪到家门口，大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的叫卖声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她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爹爹。她以为会被爹爹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没想到爹爹只是叹了口气，随后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相思，不急，慢慢来。”

顾相思没想到她暴脾气的爹爹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就在她要卖萌讨好的时候，林叔叔一脸凝重地走进来。还没等她向林叔叔问好，爹爹就开口道：“相思，去找你林哥哥温书吧。”

顾相思没有多想，她怕一会儿爹爹改变主意要训斥她，所以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跑到书阁，正巧看到林哥哥在看书，于是她噌地一下蹦到他眼前。林之意正看得入神，不防被她突然窜出来吓了一跳。看到她一脸神秘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他把书合上，低头用手指把她散乱的发丝理顺，说：“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顾相思把她考试失败，夫子的话又说了一遍，林之意听后用手指背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让你上课不认真听夫子讲课，我看那，就是要抄书才能让你长记性。”

顾相思用手捂住额头，撇嘴道：“林哥哥，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

林之意假装生气还要敲她额头，顾相思忙一把拉过他的手，左右摇了摇，央求道：“好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帮我温书。等我加试过了，我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林之意作无奈状，说道：“既然顾大小姐开了金口，那小的只有尽力帮大小姐的忙了。”说着就要拉着顾相思去找书。顾相思拉住他，说：“林哥哥，我还没说完呢”

林之意停下动作，等她说完。

顾相思接着说：“我刚才把事情跟爹爹说了，你猜怎么样，爹爹竟然没有教训我，还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不要急。我简直不敢相信。不过还没等我说什么，林叔叔就进来了。”

“嗯，这确实不太像顾大人的作风。可能是顾大人想打温情牌，让你心生愧疚，洗心革面。”林之意逗她道。

顾相思没有理会他的打趣，接着说：“反正最近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爹爹很有心事的样子，还有林叔叔也有点反常，你没发现吗？”

林之意听了细想了一下，说道：“确实有点奇怪，有次我还偶然撞见顾大人和我父亲在争吵，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俩吵得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我只恍惚听到几个词，什么水晶，流言还有主上，还没等我凑近听，就被发现赶出来了。”

“真奇怪。”顾相思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说：“林哥哥，你说为什么大人从来不把他们的事告诉我们，却要求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呢？这不公平！”

林之意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我的大小姐，大人有大人的理由。你还是先把加试过了再谈公平吧。”

林之意帮顾相思温书到掌灯时分，就随父亲离开了顾府。离开之前还叮嘱顾相思今日已学习多时，要早点休息。

此时正值夏日时节，前几日高温不断，十分难耐。顾相思从小怕热，因此前几天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像是一株夏日里被炙热的阳光晒蔫了的小花。今日却不同，闷热的天气里带了一丝风，尤其是太阳落山之后，晚风习习，更是平添了一丝凉爽。

顾相思靠在窗边，托腮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在娘亲去世之后，爹爹曾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告诉她那是娘亲变成的。

那时的顾相思已经十岁了，自小聪明伶俐的她自然不会相信爹爹的话。

但是她并没有戳穿爹爹的谎言，因为她知道那是爹爹在安慰她。尽管她对爹爹的言论并不买账，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晚上起，她便会时不时地去看夜空上的星星。她想，娘亲那么美，就算真的变成了星星，也一定会是天空中最亮最大的一颗。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打断了顾相思的思绪。顾相思看到来人，忙从窗边跑到门口，抬起头问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顾风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女儿，一时思绪万千。自卿卿走之后，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顾相思。他知道自己长相威严，不怒自威，且对顾相思事事要求严格，因此顾相思并不十分亲近他。

想起近来险恶的局势，顾风的心一径沉了下去。如今流言四起，保不定什么时候主上便会朝顾家下手。他活了大半辈子，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并不畏惧死亡。

只是，只是他的相思。

相思还这么小，还没有开始她的人生。他又怎么能，怎么能允许别人夺走她的性命……

顾相思看着一言不发的父亲，心里有些忐忑，她忍不住地回想自己近来的言行举止有没有不妥帖的地方。她眼睛还在滴溜滴溜地转时，顾风已经蹲下身。

他直视着顾相思的眼睛，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相思。”他开口道，“爹爹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你会怎么办？”

“爹爹…爹爹为什么会不见呢？爹爹不是说会一直陪在相思身边吗？”顾相思不解地问道。

“爹爹的意思是…”顾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相思知道爹爹的职责是守护百姓对不对？”

顾相思点头。她爹爹是个大好人，父老乡亲都爱戴他。她每次出街游玩都能听到外面的叔叔伯伯们对爹爹的赞叹，说是圣上昏惑，幸得有顾大人敢于直谏，百姓们才得以苟活。

顾风接着说：“那相思知道，战争会使百姓妻离子散，民不聊生对不对？”

顾相思点点头，她记得林哥哥说过，战争是个坏东西，没有人喜欢它。

顾风接着说道：“如果说眼下即将发生战争，但是只要…”顾风眼睛看向一旁，避开了顾相思的目光，艰难开口道，“只要相思再也见不到爹爹，战争就不会发生…”

话音未落，顾相思就急急地打断了顾风的话。她摇着头说：“不可以的，我要爹爹。”

顾风看着女儿，心中苦涩，说道：“可是相思，百姓们需要我。如果战争发生，整个国的女儿都会失去她们的爹爹。”

顾相思还在摇头，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出来了。她抱着顾风的脖子，哭着说：“我不管别人，我只要爹爹。”

顾风紧紧搂住女儿。

他舍不得。

这是他的心头肉，是卿卿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是他现在唯一的牵挂。

怎么办，带着相思一起逃走吗？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走了之后谁来接替他的位置？现在的主上已经变得荒淫无度，残暴不仁。如果他离开，还有谁能站出来替黎民百姓说话？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眼睁睁地等死？还是真的要召集部下发动战争？战争一旦开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难道要亲眼看着战争带来的民不聊生吗？

顾相思在父亲的抚慰下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顾风的脖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说：“爹爹，没关系的。你不是教导过我，无论何时都不能放弃希望吗？相思相信爹爹会有办法的。即使真的发生战争，相思也相信爹爹会把敌人通通打跑。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要和爹爹分开。”

顾风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弯下腰轻轻地将顾相思抱起来放到床上，说道：“相思说的对，爹爹会有办法的。现在该睡觉了，明天爹爹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雪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