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哨陷阱 第6章 第 6 章

说实话，游覆舟并不意外虞厌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是不擅长人际关系，并不是傻子。从昨晚来看，游覆舟有感觉到虞厌并不是那么无害，他也许是有自己的心机和算计。

但那又如何？

像虞厌这样的出身，加上S级的向导身份和这张脸，他想要活下去是没有错的。

只要不害人，就没有错。

所以游覆舟并不点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更何况虞厌也确实因为那些人而有了一些不健康、不正常的观念，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不是他们，虞厌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生存方式？

游覆舟望着虞厌，虞厌很轻地弯了下眼：“那我先试试？”

游覆舟知道虞厌一直在用精神力给他疏导，接收他那些糟糕的情绪，所以游覆舟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

虞厌放开游覆舟的手：“我可是S级的向导。”

他说这话很温柔，但游覆舟窥到了他的自信和坚定。

比起那样柔柔弱弱，像是只能倚靠着外物才能生长的藤类生物，游覆舟觉得这样的虞厌更加耀眼。

和那样的精致漂亮比起来，闪烁着完全不一样的光泽。

所以游覆舟也笑了下：“好。”

游覆舟打开医疗舱的舱门，虞厌轻轻将手搭在容遥的脑门上，闭上了眼睛。

他闭眼的刹那，游覆舟有一瞬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扑面而来的巨浪、海风的湿咸却又带有广阔的静谧，让人不自觉心定，而并非那种惊涛骇浪的压迫。

像是被海水轻轻拍打包裹……

说起来，虞厌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过，是因为不好放出来吗？

海洋类的精神体？好少见。

虞厌踏入容遥的精神世界时，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他感觉到了四伏的危机，但他并没有因此退缩，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恐惧影响容遥。

但比起什么都不做，去等待容遥给他开门，虞厌的作风显然和在游覆舟面前流露出来的性格不符。

他很强硬地直接用巨大的精神力，在容遥的世界里构建了他的精神体所习惯的环境——

一望无际的大海，静谧且布满星星的夜空。

虞厌站在小船上，海里有巨大的影子在游动。

容遥并没有排斥。

这点倒是让虞厌有点意外。

按理来说，容遥这个时候应该要有所反应，哪怕她主动关闭自己的精神世界，可面对入侵者，她的本能该有动作……

“……”

虞厌没有操纵任何东西，但海面上忽然起了微风。

是容遥的精神力。

细微到几乎不可闻，要不是虞厌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敏.感，恐怕会错过。

他努力地捕捉了一下这阵飘散的风，最后在风里听见了不确定而又遥远的呼唤——

“……哥哥？”

虞厌便明白了容遥为什么没有排斥他。

因为他刚才一直在疏导游覆舟，他的精神力沾上了游覆舟的“味道”。

所以不是容遥毫无防备，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带着钥匙进来的。

但这把钥匙是残缺的，打不开容遥的门，无法让容遥确定安全。

虞厌想到了办法，先带着自己的海浪和精神体退出容遥的精神世界。

于是容遥的世界又归于死寂，没有半点波澜。

虞厌收手睁眼时，游覆舟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正要跟游覆舟说情况的虞厌一顿，随后弯起眼，眼里的笑容和温柔凝实。

虽然看着狂拽酷，行事风格也有点土匪头子的感觉，可…游覆舟真的是虞厌见过最温柔的哨兵。

虞厌轻声：“我没事，但我知道容遥为什么一直没有醒来了。”

游覆舟一怔，眼里闪过讶异惊喜：“为什么？”

虞厌想了想：“…她在等你。”

其实很简单，容遥关闭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只有游覆舟的气息会让她觉得安全，让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了，这样她就会主动打开。

但，说着简单，做起来几乎不可能。

因为……哨兵是没有办法进入向导的精神世界，除非和向导结合。哪怕是家人，也只有结合打上永恒的精神标记，向导才能和哨兵共享精神世界。

所以虞厌说完，游覆舟的眸子就黯淡下去。

他垂首，心里堵得慌：“是我的错。”

虞厌无奈：“不是没有办法。”

游覆舟看向虞厌：“你有办法？”

虞厌点头，直白道：“以我的精神力，你和我结合，我就可以带你进入她的精神世界。”

游覆舟：“……”

他耳朵瞬间就红了，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虞厌，好像虞厌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把他劈到哑语。

虞厌很无辜且困惑地看着游覆舟：“怎么了？”

游覆舟就像那个被蜘蛛精撩了一下的唐僧，现在就差跳起来贴着墙根闭着眼念经了：“……你。”

游覆舟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也是真的站了起来，整个人烧火到都想跑了。

虞厌忍着笑，依旧装着好一朵纯白茉莉花，甚至还故意演误会了游覆舟的意思：“……对不起。”

他低下眼，语气有几分可怜：“是我冒犯了，我配不上你。”

最后那句话，虞厌是有几分真心的。

他和游覆舟不一样，游覆舟就像是太阳，耀眼又纯粹，坦诚、干净，是会让人忍不住抓住自己心口的存在。

但他习惯了阴谋诡计，最爱算计人心，阴险又狡诈，他不仅出生在阴暗的沟渠中，就连他自己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们的初识，游覆舟就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坦荡一片。

而他从第一步就选择算计，想要玩弄人心，哪怕到现在都没有打算向游覆舟说对不起，然后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游覆舟也听出来了，所以他拧起眉：“…没有。”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真的没遇见过虞厌这样的人，很棘手：“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就是……”

他呼出一口热气，耳朵的滚烫都蔓延到了脸上，让他现在很想去洗个冷水澡：“你说话有点…你不会觉得难为情吗？”

虞厌很轻地眨了下眼，困惑地看着游覆舟，似乎是不明白游覆舟指什么：“什么？”

游覆舟甚至嘴里都说不出“结合”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是……他只能挫败又赧然地坐回去，呼出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热气消散一些，可身体还是不免全身滚烫：“我回头找个向导教一下你吧……”

他跟虞厌说这些的话，会像在耍.流.氓。

让人更绝望了捏。

虞厌没想到游覆舟那么大个却那么容易害羞，实在没忍住，再逗了一下：“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甚至还借此机会卖惨：“我哪里说错了吗？可他们都是这样说话的。”

虞厌微微低着头，恰到好处的角度，都不需要他故意拿捏语气，他的话就足够让游覆舟揪心：“说想要和我结合，想要剥.光我…说我很漂亮，这张脸就该在他们……”

“虞厌。”

游覆舟浑身的热潮瞬间褪去，他深深皱着眉打断了虞厌的话。

虞厌抬起头，用空白的表情看着游覆舟。

游覆舟拳头攥得很紧：“你还记得都有谁和你说过这些话吗？”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戾气。

虞厌就问：“你生气了吗？”

游覆舟何止是生气了，他现在就想带着自己的精神体去把那些人渣找出来一个个先阉再杀：“他们那样跟你说话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虞厌很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享受着游覆舟的愤怒：“可是我遇见的人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这样跟我说。”

虞厌的漂亮其实并不是那种柔弱。

只是比起游覆舟的野性和压迫感，虞厌是偏向雌雄莫辨的美，仔细看完全看得出来他是个男人，甚至是带有一定危险的浓艷。可偏偏就是这样，才会激起一些男人的劣根性，那种征服欲…他长得越是具有攻击性，就越多人想看他被凌.辱。

游覆舟当然知道。

他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这样被折断的向导。

其实向导等级越高，具有的攻击性就越强，身体的体能不说能和哨兵媲美，却也强过普通人太多。

A级向导在接受过训练后，是可以和B级哨兵打成平手，要是用上精神力，碾压都不成问题。

而同等级，在不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向导要是愿意付出比哨兵多数倍的努力，也可以做到和哨兵抗衡。

所以，虞厌有着这样的身材，没有人感到意外。

他们见过太多好不容易长成树苗的向导被折断了。

那些人…就喜欢折辱这样的向导。

至于向导明明有精神力这一优势，怎么还能被哨兵捕获…因为有干扰精神力的仪器。

这是那些哨兵，专门为向导定制的猎枪。

“那是他们有问题。”

游覆舟沉声跟虞厌说：“哪怕是恋爱关系，只要有一方觉得这样的话不舒服，那就是不对的。”

虞厌看着瞬间认真起来的游覆舟，心想真的很不一样。

这么多年，哨兵占据了太多优势和地位，大多数哨兵都像是虞厌从前遇见的那些…可游覆舟不是。

他真的干净得让虞厌都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虞厌顺从应声：“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人这样跟我说话，我就告诉你。”

游覆舟本来应该点头的，但他想到虞厌都被他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了，还要听那样的污言秽语？

游覆舟心里涌起说不出的烦躁，也是直接道：“你以后不会听见这样的话了。”

他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硬邦邦，刚要说什么缓和一下，就见虞厌微怔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以后可以一直跟着你？”

游覆舟：“……”

他轻咳了声，微微挪开视线：“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他向来坦诚：“你是S级的向导，你愿意留下来的话，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帮助。”

虞厌却问：“你以后谈恋爱了，有向导了，我也可以跟着你吗？”

游覆舟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我们是朋友，又不是…为什么不可以？”

结果虞厌话直接跳到：“所以你有喜欢的向导了，才拒绝和我结合。”

游覆舟：“？”

游覆舟微微瞪大眼睛，没明白话怎么就聊到这了：“我没有……”

他下意识地说完，又轻嘶，耳朵再一次升温：“都说了不要这样说话。”

虞厌低头：“对不起。”

游覆舟：“。我不是凶你……”

他真有点没招了，捏捏眉心，叹了口气。

游覆舟看着百分之八十是故意的虞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没戳穿，只说：“我没有…咳，我没考虑过这些。”

连“喜欢”都说不出口吗？

虞厌看着面前的年轻哨兵。

太纯了……

真的很容易被欺负啊。

要不是游覆舟长了张看着很凶的脸，恐怕早就被调戏成可怜大猫猫了。

游覆舟不知道虞厌在想什么，还在说：“而且就算以后…我们也是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现在只是因为那些人……算了，这些事都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微顿，不太敢看虞厌：“还有那种事…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做，所以你别提了。”

虞厌说不出自己喜欢游覆舟，然后以此让游覆舟属于自己。他觉得这样对游覆舟很不公平。因为游覆舟这样好，所以虞厌希望他能被好好对待。

但其实他也不明白喜欢是什么，只是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要有一个哨兵会安全很多，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遇上愿意的，现在的心情也仅仅是如果对方是游覆舟的话，他可以接受。

因为游覆舟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安全的哨兵，也是第一个让他想要得到的哨兵。

那种想要得到的感觉甚至不是一种偏执的情绪，而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会让人心跳加速。

虞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所以虞厌只说：“但是这是带你进容遥精神世界的唯一办法。”

游覆舟深呼吸了口气，很坚定地摇头：“我说过，我不希望牺牲你什么去救容遥。”

他很认真地跟虞厌说：“不仅是在我这儿，我希望以后你遇上任何人，要先想到自己，再去考虑别人。”

要学会爱自己。

虞厌说不出来游覆舟这些话他听上去是什么感觉，非要说…就是和游覆舟把他的笼子砸了那一刻一样。

让他很想伸手，牢牢地抓住他。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情，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有这样的游覆舟。

这是爱吗？

如果是的话，他已经不是“要”爱上他了，而是真的爱上他了。

虞厌顺从地点头，又抓住了另一个重点：“那…我要是喜欢你，你就会答应吗？”

这一次虞厌听话地没有再说“结合”了。

但游覆舟在愣了一下后，精神波动还是散发出了很明显的赧然。

他整个人看着也不自在极了。

可就是这样，年轻的哨兵还是在轻咳一声后，低声却坦荡：“我…不讨厌你。”

游覆舟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健康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他只在那些文学作品里看见过，很难懂。

所以要游覆舟谈什么喜欢不喜欢，游覆舟说不明白。他自知自己对虞厌是有一点点特殊，和其他向导不太一样。

但游覆舟觉得应该没到什么喜不喜欢。

这是他认识虞厌的第二天。

虞厌没想到游覆舟会这么说。

明明随便逗一下就精神波动大到好像被怎么样了似的，却又那么坦诚……难怪会有那样的经历。

游覆舟的骨子里是很纯粹的人。

纯粹到可以被说“好乖”的存在。

虞厌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从前怎么被帝国蒙骗，现在又怎么被自由联盟利用。

这样不行。

游覆舟“救”了他。

他也要救游覆舟。

虞厌轻轻弯起眼：“嗯。”

他说：“我也不讨厌你。”

他们是一样的心情。

游覆舟觉得气氛有点怪，咳了声后，缓了缓，最后看了容遥一眼：“走吧。”

他起身：“谢谢你。”

虞厌摇头，和他一道起身：“我都没能帮上忙。”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游覆舟低眼：“所有人都跟我说，向导自我封闭后，就没有办法救回来。她会像是植物人一样，就这样睡到自然死去…但你给了我一点可能性。”

哪怕这点可能性他也许抓不住，但只要有这种可能，那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办法。

游覆舟说着，他们也出了门。

守在走廊里的白狮甩甩尾巴，心情看着就很好地走过来，走在他们身后，没忍住稍稍偏向虞厌那边。

虞厌注意到了，他在心里感到好笑，又觉得游覆舟有别人觉察不到的可爱面。

虞厌没坚持说结合的事，因为游覆舟真的很不一样：“我也会再想想办法。”

游覆舟又说谢谢。

他说完，想到什么：“对了，你的精神体是海洋生物吗？”

虞厌点点头，又低下眼，故意拿捏出姿态：“是巨齿鲨…一点也不符合向导。”

一般来说，越高级的向导，精神体就越柔软。

历史上记载的S级向导，精神体都非常可爱温顺，根本不是巨齿鲨这种一听就很疼的生物。

可游覆舟怔了下后，眼睛亮了：“巨齿鲨？”

虞厌感觉到他的惊喜，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偏偏游覆舟又道：“很适合你。”

虞厌：“……”

他不是没有从游覆舟的精神波动中分辨出来，游覆舟有意识到他在演，但他也能够感觉到，游覆舟的想法是“他演只是因为这是他的生存方式，是他习惯的为人处世的方式”，而且游覆舟认为都是那些人的错。

虽然确实那些令人作呕的权贵是占据一部分原因，但虞厌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本身的性格就不干净。

因此，在听到游覆舟说这话的时候，虞厌也会有一瞬错觉游覆舟早就看穿一切。

就算没有，游覆舟就算还是保持着那样单纯的想法，虞厌还是觉得……游覆舟真的太纯粹了。

有点想把他吃掉。

——仿佛吃掉的话，虞厌缺少的、空白的那一部分就能被填满。

虞厌没说什么，只是弯着眼：“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游覆舟是真的觉得适合虞厌。

虞厌的身高和他差不多，块头也很大，说出去会被刻板印象认为是哨兵，所以精神体是巨齿鲨太正常。

而且……虞厌看着就是具有攻击性的人啊。

无论是身体还是脸。

游覆舟：“巨齿鲨很帅。”

在他们身后的白狮甩了甩尾巴。

精神体，除了反映哨兵和向导的内心深处，它们也具有一点点自我。

此时就是，游覆舟的精神体在表达不满。

所以虞厌笑起来：“你的精神体更帅。”

白狮又甩了甩尾巴，这回是表达高兴了。

尤其……

游覆舟本人轻咳了声，视线从虞厌那张会让人眼晕的脸上挪开，耳根又红了。

虞厌无声失笑。

太容易害羞了…这真的有点考验他的自制力。

要花好大的精力去克制逗游覆舟的心啊。

[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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