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哨陷阱 第3章 第 3 章

安排好虞厌后，游覆舟并没有回房睡觉，而是在梳洗过后，换上了新的衣服，带着自己的精神体到了战舰内的模拟训练室中。

他并没有要大晚上训练的意思，而是模拟出来了一大片草原，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白狮：“跑一跑吧。”

但本来最热爱这些的白狮趴在地上，甩甩尾巴，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游覆舟有点无奈：“你就仗着自己是精神体不会胖吧。”

白狮更不爽了，甩了一下尾巴，砸在游覆舟的腿上。

游覆舟知道它什么意思。

精神体是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反射，白狮现在这样的状态，其实反映的是游覆舟的精神情况很糟糕。

游覆舟摸过它已经开始粗糙了的毛发，无声地轻呼出口气，也干脆坐了下来，靠在自己的精神体上。

安宁的大草原并不能抚慰他的心，只要空闲下来，游覆舟的脑海里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近乎快到自毁的情绪。

自责、痛苦……

要是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容遥的命。

可是不可以，人生没有这样的选择；也没有时光机能让他重来一次去挽回过去。

白狮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盘起来的脑袋也抬起来，看向了某个方向。

游覆舟没动，只是拍了拍它的爪子：“我们不能去看她。”

白狮的尾巴又甩在了游覆舟身上，嗓子里还发出了低吼。

精神体就是哨兵和向导自我意愿的表达，所以其实游覆舟不过是在自我纠结和矛盾中痛苦，哪怕他那张脸看上去那么平淡镇定而又带着仿佛可以斩破一切的寒芒，归根结底，他也是那个只会躲着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着自己消化的可怜虫。

游覆舟低低道：“她就算在昏迷，因为我们的关系，她也可以感觉到我的精神波动，能够感觉到你…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好，会让她很痛苦。”

白狮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然后把脑袋凑到了游覆舟身边，拱了拱游覆舟。

游覆舟就侧身过去摸它的头，白狮又发出一声低吼。

“不行。”

游覆舟低声说：“以虞厌现在的认知，我说什么他都会点头…这不是他的意愿。这样就违背了她的理想。而且太危险了，如果让她知道，就算她醒来了也会怨自己。”

容遥太温柔了，所以她才会受这么多的伤。

这个世界容不下容遥这样的人。

所以游覆舟想要颠覆这一切，想要让这个世界可以容纳容遥这样的人，然后不再有虞厌那样的情况出现。

每个人…都应该是自由的。

但是游覆舟内心确实还有一丝挣扎。

在他们得知这场拍卖会会拍卖虞厌的时候，叶松华就有点激动地跟他说：“覆舟哥！如果让他进入容姐姐的精神世界，也许可以唤醒容姐姐！”

那时候游覆舟皱起眉：“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上次试的时候就差点出不来。”

“我只是A级，虞厌是S级！S级和A级不是一个等级之差这么简单的……也许他真的是救容姐姐的希望！”

叶松华焦急地看着游覆舟：“覆舟哥，实在不行你问一下虞厌愿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就好了。”

游覆舟捏了下眉心：“你在救下他的时候跟他说希望帮一下忙，你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答应？”

哪怕有危险，也会点头。

可进入容遥的精神世界的危险是未知的，上一次叶松华试过了，她差点死在里面，游覆舟又怎么能再让人冒险？

最后没了办法，这件事不了了之，可叶松华的话却还是在游覆舟的心里扎根。

他不是不想救容遥，他也很希望容遥可以醒来，可以像从前那样和他说话，带着一点点坏心眼让他跑腿，跟他说那些日常琐碎的事……

游覆舟的精神波动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甚至炸开了危险的信号。

都准备睡了的虞厌皱皱眉，锁定某个方向，在思考不到半秒后，还是决定过去。

战舰里是有人巡逻守卫的，所以在看见虞厌后，不免有人问一句：“虞先生，怎么了吗？”

“我感觉游先生的精神波动不太好。”

虞厌穿着游覆舟的衣服，看上去就更加没了在笼子里的可欺姿态，反而更像是一个哨兵，高大威武。尤其他的声音也并不柔软，而是偏低沉，最多就是放缓的语调听上去还算温和：“我可以去看看吗？”

守卫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轻嘶：“老大状态又不好……”

另一个看向虞厌：“老大不喜欢向导给他做精神疏导…他有点排斥，但是如果你能帮老大的话，我们肯定乐见其成，会非常非常感谢你。”

他说着，还让了路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主要…哨兵在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会呈现很明显的攻击性，他们怕游覆舟攻击虞厌，是为了保护虞厌。

虞厌他们快到门口的时候，游覆舟混乱的精神状态就突然缓了缓。他内心无端生出了一分安宁感，满目疮痍的精神世界以往都像是炮火连天的战场，根本没有一点安定，可此刻，就好像是有一朵小到不可见的野花在他的世界里开放。

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游覆舟却并没有因此沉溺那一朵小花，而是皱起眉，站起身，他身后的白狮也跟着抖抖毛站起，非常庞大一只在游覆舟身后，威风凛凛地注视着门口。

敲门声响起，哨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大，你还好吧？”

游覆舟关掉了模拟模式，直接打开门，在看到门口站着虞厌的时候，闪过一瞬的诧异：“……你怎么来了？”

虞厌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游覆舟想，一动就感觉有很多内容，很漂亮。

像容遥以前很喜欢的一颗宝石。

奈何那个时候他们没钱，太贵了，游覆舟的零花钱加资助金都买不起，又没法跟父亲说是买给容遥的，他没办法买来送给容遥做生日礼物。

虞厌低声：“我感觉你的精神波动不太好……”

游覆舟意识到自己直接在他面前开始回忆过去的美好，眉头皱得更紧：“你在散发精神力安抚我。”

太敏锐了。

虞厌垂下头，一副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模样：“对不起。”

“……不是。”

游覆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点凶，缓了缓：“我不是凶你，只是你不用这样。”

虞厌不解地抬头：“为什么？”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肢体接触的话，也可以不用接触。即便不接触，我也能疏导你。”

S级这么强吗……

游覆舟看着虞厌，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

说到底人家一番好意，游覆舟叹了口气，看着看热闹的两个哨兵，没好气：“不继续你们的工作，等着明天被扣钱是吧？”

“走了走了。”

那个活泼一点的哨兵忙推着同伴走：“老大加油！不对，虞先生加油啊！今天一定要把老大拿下！”

游覆舟：“？”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了把裁纸刀冲着他脑袋砸过去。

他没用多大力，速度也就没那么快，所以自然能被接住。

游覆舟面无表情：“你们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哨兵嘿嘿一声，赶紧先跑了。

游覆舟又重新看向虞厌：“我送你回去吧。”

虞厌一动不动：“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看向游覆舟身后莫名有几分蠢蠢欲动的白狮：“它的情况也很糟糕，再这样下去它会死的。”

游覆舟安静两秒，白狮甩了一下尾巴，眼看着就要冲虞厌而去——

游覆舟头也没回地抬手一把攥住。

白狮的尾巴就在他手里耷拉下来，可怜地朝虞厌晃了晃。

虞厌差点就要破功挑眉了。

精神体反映的是哨兵和向导的内心深处…虞厌没有感觉到白狮是要攻击他，所以……游覆舟内心其实是有点想要靠近他，但在这里一直说不。

虞厌不太明白这哨兵闹什么，二十岁的年轻人都这样吗？

他不太记得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反正那个时候在躲避各方的追捕，顺便集结自己的力量。

虞厌直接问了：“你在纠结什么呢？”

游覆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虞厌会那么头疼，其他向导想要帮他，他都可以很果断地拒绝，唯独在虞厌跟前，游覆舟都觉得自己好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想了想，还是和盘托出：“我的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不单是长期没有接受疏导导致的，也有一些创伤。我不太喜欢被向导碰…不是对向导有意见，而是因为一些原因。”

游覆舟有点应激。

他害怕被向导触碰，尤其是高等级的向导，他怕自己不自觉就被下了暗示，被控制，然后……

游覆舟的精神波动又错乱了一刹那，虞厌散发的精神力也就不再微弱，而是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如同一把梳子，轻轻将那个结梳开。

游覆舟平缓下来，低声说：“抱歉。”

不过…虞厌的精神力真的很强大啊。

“那就不触碰。”

虞厌加重了几分自己的精神力：“你看，是不是没有事？”

游覆舟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舒缓下来一点，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白狮的尾巴。

白狮甩甩尾，小心地在虞厌面前晃了晃。

虞厌轻笑，却问游覆舟：“我可以摸摸它吗？它的状态真的好差…它需要我。”

游覆舟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踩进温暖的泥沼里了，他回头睖白狮，白狮低吼了一声，又显出几分焦躁，随便抖一抖，漫天的毛都飞起来。

是真的状态很差。

“……你不害怕的话。”

游覆舟觉得自己好失败，就这样败倒：“但你要小心一点，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攻击你。”

虞厌弯眼，朝游覆舟走近，也就走进了屋子里：“你别看我是向导，我打架也很厉害的。”

游覆舟闻言，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他的身体。

确实看得出来是经过训练的…怎么会被抓？又怎么会有那些观念？

游覆舟现在脑袋被虞厌顺毛顺得太舒服，没有一点攻击性的精神力，哨兵是可以感受得到，尤其是像游覆舟这样受过创伤的哨兵，他能够感觉到虞厌的善意，知道虞厌对他没有坏心，也丝毫不恐惧紧张——哪怕是叶松华，在面对游覆舟恐怖的精神压迫时也会有些本能的、抑制不住的胆怯，这就导致游覆舟本来就敏感的神经更加紧绷排斥。

而虞厌给他的这些，他虽然无法明确感知到精神力，但他有别的感觉，那是一种很玄妙的，很难用言语去说明的情绪感知。

这些真的让他很容易一脚扎进去难以拔出来，脑子也晕晕的，无法正常思考。

所以，游覆舟至少此刻没有意识到虞厌此时的模样和前半小时两模两样。

他太久没有接受向导的疏导了，哪怕只是浅层的，这种可以顺下去的感觉和之前叶松华帮他做浅层疏导是两个概念…虞厌的精神力太强了。

虞厌抬手，摸上白狮。

柔软的触感，炽热的体温，虞厌轻轻笑起来，白狮就偏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面前的美人。

虞厌散发精神力，白狮抖了抖，舒服地主动低下头，趴住让虞厌给它顺毛，摸它的脑袋。

精神体果然比本人诚实太多。

虞厌想。

把一头年轻的白狮养成这样，游覆舟也是人才。

虞厌扫过白狮枯燥的毛，那干巴巴的毛发瞬间就蓬松顺滑起来，白狮也舒服到甩了甩尾巴。

虞厌微顿。

他看着缠上自己腰身的尾巴，失笑回头，去看闭着眼靠在墙壁上的游覆舟。

本来要说什么的话在注意到游覆舟已经假寐了后便停住。

他能够感觉到，哨兵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甚至可能很长时间没有睡眠。

他既然要得到游覆舟，那当然是要把他养好。

虞厌无声地释放更多的精神力，白狮有所感觉，挪了挪，大脑袋贴上了虞厌的身体，那被虞厌恢复了光彩的围脖，都要把虞厌藏在毛里了。

虞厌笑，冲白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它不要告诉游覆舟，然后又加大了精神力。

和向导不一样，哨兵是没有办法和自己的精神体直接交流，只能大概通一下意念。

游覆舟的内心照射实在是太过年轻，很快就出卖了他自己，靠着年纪稍长的狡诈的向导，又蹭又呼噜，舒服得就差打个滚翻肚皮给虞厌看。

虞厌摸它脑袋的手却一顿，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游覆舟…有过向导？

他触及了一点深层…感觉到了他以前是接受过深层疏导的。

虞厌看向游覆舟。

是因为以前的向导出事才这样吗？

他倒不是觉得游覆舟不干净了，只是有点憋闷于这样的人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抓在手里。

等到游覆舟睁眼的时候，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他缓了两秒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非常舒服地站着浅睡了一会儿：“……”

游覆舟默默拍额。

这样会显得他意志很不坚定的好伐。

但真的…他真的要说，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虞厌太厉害了。

S级的向导……游覆舟真的见识到了。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通过那些言语和虞厌的脸去想那些人开那么高价确实也正常，而是发自内心地感慨。

他不是觉得拍卖这个行为对，而是觉得S级真的好厉害。

和A级真的是两个概念。

无法形容……

游覆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畅快的感觉了。

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游覆舟深呼吸了口气，看向望着他的虞厌。

白狮的尾巴已经松开了虞厌，所以游覆舟并不知道自己的内心都流露出了些什么，甚至那些“什么”，他自己其实完全没有意识到。

“谢谢。”

游覆舟郑重道：“你真的很厉害。”

虞厌微顿：“……”

他垂下头，轻轻笑起来，拿捏得刚好的姿态，把他的那些情绪全部模糊成了不好意思：“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不是。”

游覆舟认真地告诉他：“就算你是向导，你不想给人做精神疏导，你就可以说不。你没有必要答应所有疏导要求，你可以选择给你想做的人做疏导。”

向导和医生是两个概念，就算是高等级向导，做精神疏导，也是要损耗他们自身的。

向导只是个身份，不是职业，没有什么“职责”的说法。就像女人只是女人，男人只是男人。没有哪个女人的职责是生孩子，也没有哪个男人的职责就一定是要做一家之主。

这只是一个身份。

游覆舟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不希望因为是哨兵就一定要入伍当兵要成为别人争斗的牺牲品，因为是向导就一定要给人做精神疏导……这又不是战时。

再说句不好听的，那些战争本来就是上位者发动，牺牲的都是他们这些没有选择权的人。

虞厌怔怔地看着游覆舟，把人设演绎到了极致：“可…这就是我的价值。”

游覆舟低叹了口气：“…你的价值不止于此。”

虞厌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游覆舟摇头：“没事。”

他安静几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疏导后太舒服了，游覆舟还是没忍住：“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虞厌刻意用精神力引导出来的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你说。”

游覆舟似乎是觉得不好开口，踌躇了一下，先说：“你可以拒绝…我想拜托你帮我看看我的妹妹。”

虞厌：“……？”

没有资料说游覆舟还有个妹妹？

游覆舟微垂眼眸：“她遭遇了一些事…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所以她以前也是我的向导。她已经昏迷了三年。”

血脉相连的家人，做深层疏导是不需要那些接触的。

因为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本身就有彼此。

三年。

游覆舟被阿瑞斯星通缉，说他叛逃，窃取机密…就是三年前。

如果资料有误，游覆舟这个S级的哨兵真的有一个亲妹妹的话，那她的等级绝对是A起步。

一个A起步的女性向导，可以生育的女性向导…会遭遇什么，虞厌可以想象得到。

所以他原本想说我可以帮你救人，但你要接受我的精神疏导都咽下去了。

“…好。”

虞厌这个时候有点后悔自己演那样的人设，不然他可以更加明确地答应游覆舟，游覆舟也可以大大方方地问他的意见。

失策。

但也是游覆舟真的很不一样……

虞厌定定地看着游覆舟。

他真的要爱上他了。

[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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