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海 第40章 一般不笑的

宋青柠拖着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走出来——他本就不打算在家久住。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毕任。

放假了，门口有零零散散走出校门的学生，看上去并不多，因为每个人回家的时间都不同。宋青柠一眼就看到了，在校门口那毕任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那头总是乱糟糟的短发在阳光下像顶了个鸟窝。避孕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般一抬头，看见宋青柠，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挥着手跑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去接行李箱。

“给我给我！”毕任接过箱子，随即愣了一下，“嚯，这么轻？柠子你这回去是打算住一晚就溜啊？”

宋青柠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伸手拍了拍毕任结实的肩膀，又将行李箱拉杆捞回自己手里，声音温和带笑：“就几天而已，带那么多东西干嘛。走吧，先去给安康买模型。”

两人并肩走在砚南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那家模型店果然如毕任所说，品类齐全。宋青柠仔细地半蹲在货架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认真对比着几款不同机甲的细节和可动性，侧脸线条在店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专注又柔和。毕任则在一旁充当参谋，拿起一个造型张扬的，比划着：“这个怎么样？看看这肩炮，多霸气！男孩子肯定喜欢这种！”又指向另一个，“不过那个颜色更炫，拼好了摆在桌上绝对拉风！”

选了很久最终，宋青柠选定了一款结构精巧、涂装华丽的旋风机甲，又精心挑选了一套配套的工具。593元，付款时，他看着手机里减少的余额，眼神平静。他习惯于精打细算，但唯独在给弟弟花钱时，这份精打细算总会瓦解。

接着，他们去了水果店。宋青柠给宋安康买喜欢吃的水果。仔细挑了几个硬柿子和软柿子，又选了一个看起来就很甜的西瓜。在烘焙店，他放弃了个头小的纸杯蛋糕，选了一盒安康很久没吃的肉松蛋糕。最后在便利店，他提了一箱纯牛奶，又拿了三瓶小瓶装的可乐。毕任帮着他提了些东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好友熟练地挑选、计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说什么。买完后把这些东西放进行李箱，毕竟行李箱里的东西装的少，空间很多。

午饭是在商业街后面巷子里的一家小面馆解决的。店面不大，桌椅油亮，却收拾得干净。食物的香气与锅灶的热气混杂在一起，充盈着整个空间。周围坐着些附近的工人和学生，吸溜面条的声音谈笑声此起彼伏。热烘烘的有些吵闹。

两人点了两碗牛肉面，外加一碟凉拌黄瓜。热腾腾的面条上来，毕任一边呼呼吹气，一边吃了一口，然后被烫到在嘴里炒菜。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欸柠子，我跟你说个事儿，”毕任压低了一点声音，脸上带着点困惑又好笑的表情，“就是开学的时候我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唉，不是，就女性朋友。就那个吴诗田，你记得吧？就那个看起来安安静静，但上次小组作业跟学委据理力争那个女生。”

宋青柠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面，点了点头，听到毕任说交了个女朋友，然后又反驳是女性朋友，他哈哈大笑起来。毕任无语的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骂道“我靠，你丫的别笑啊！”刚说完，他俩对视一眼，笑的更大声了，因为毕任说，没笑啊说成了憋笑啊。宋青柠笑到有些抽搐，他手撑着桌子边笑边说“对不起，我一般不笑的，除非我忍不住。”

……笑完后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询问的笑意：“记得，怎么了？”

“我总觉得她最近有点怪怪的。”毕任挠了挠他那头乱发，“上次在图书馆，她居然主动坐我旁边，还问我喝不喝奶茶，她买多了。还有，她最近微信找我聊天的频率也高了点，虽然聊的都是正经事……但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他说完自己先有点不自在，赶紧吸溜了一大口面。

宋青柠看着他这副难得扭捏的样子，觉得有趣，空灵的嗓音里带着调侃：“哦？那你什么感觉？”

“我能有什么感觉？”毕任立刻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女生嘛，就是麻烦。而且我总觉得是我想多了，万一她没有这种想法呢？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他迅速转移话题，像是要甩掉什么尴尬，“哎，再说个搞笑的，我们班那个赵铭，就那个整天把‘家父’、‘人脉’挂嘴边的那位，你知道他昨天干什么了吗？”

“哟，那位假少爷又怎么装了？”宋青柠配合地问，嘴角弯起。

“他抱了个限量版的篮球来上课，非说是某个职业球星亲签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体育课的时候装逼，特用力的一扔，也不知道他咋扔的，直接砸碎了窗户，被玻璃扎破了，还赔了钱！你是没看见他那张脸，瞬间垮得，哈哈哈哈！”毕任绘声绘色配合手上动作地描述着，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宋青柠想象着那个画面，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清澈的笑声在嘈杂的面馆里格外悦耳。两人就着这些同学间无伤大雅的趣事和模糊的青春心事，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等他们乘坐地铁抵达高铁站时，已是下午。阳光西斜，将车站巨大的玻璃幕墙染成了暖金色。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充满了假期伊始的躁动与期盼。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宋青柠和毕任的座位挨着。起初两人还聊了几句，但随着车厢有节奏的晃动和午后暖阳的照射，倦意袭来。毕任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座椅上睡了过去。宋青柠看着他笑了笑。他自己却没什么睡意，只是侧头望着窗外流转的风景，浅蓝色的眼眸里无神没有光彩呆呆的，显得有些悠远和忧虑。

列车抵达明昕市时，天色已经染上了傍晚的灰蓝和橙红。他们打了一辆滴滴，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有些时间的独栋两层小楼前停下。楼房白墙灰瓦，不算新，但打理得还算整洁显得也不老旧，带着一种寻常小康之家的烟火安稳气息。

还没等他们完全走近，一楼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正是宋青柠的弟弟宋安康。他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哥！”

宋安康欢呼着，飞奔到宋青柠面前，直接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搂住了宋青柠的脖子，不算长的腿夹住宋青柠的腰。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都！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拿了短跑第一！我拿了奖状，老师还夸了我！”小男孩兴奋得语无伦次，小脸通红，随即又看向旁边的毕任，欢快地喊道，“任哥！你也来啦！”

毕任咧嘴一笑，把手里提的水果递过去一点：“那必须的！来看看咱们的小冠军！放心，你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宋青柠被他撞得怀里满满的，手上还提着给弟弟的玩具和部分行李，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稳稳托住弟弟的小屁股。他脸上露出了回到明昕后第一个发自内心轻松愉快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眼间隐约的疲惫。

“嗯，哥回来了。”他低着头，耐心地听着弟弟雀跃的汇报，“哇塞，我们安康这么厉害啊！马上将厉害过哥哥了！”

这时，母亲胡念棠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她先是对着小儿子，语气温和又带点嗔怪：“安康，快下来，看你像什么样子！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然后她才抬眼看向宋青柠和毕任，语气瞬间变得平淡：“回来了？饭快好了。”

宋青柠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应了一声：“妈。” 毕任赶紧上前一步，礼貌地说：“阿姨好！打扰了，我过来玩，住两三天就走。”

胡念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又进了厨房。他们三走进屋，客厅里，父亲宋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毕任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叔叔好，打扰了，我过来玩，住两三天就走。”闻声也只是转过头，对宋青柠和毕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挂在大儿子身上的小儿子身上停留片刻，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话。

宋青柠抱着宋安康，弯腰小心地将他放回地上，顺手将提着的硬柿子、软柿子和那盒肉松蛋糕放在了客桌中央，那箱牛奶和三瓶百事可乐也轻轻搁在了桌脚边。然后，他才将那个装着机甲的精致盒子递到弟弟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和：“给，你喜欢的机甲。先跟自己玩一会儿，哥哥先上楼放好行李。”

宋安康紧紧抱着玩具盒子，小脸放光，用力点头：“哇！好，我知道了！谢谢哥！”

宋青柠直起身，对毕任示意了一下：“走吧，房间在楼上。” 毕任应了一声，拎起两人的行李箱，跟着宋青柠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