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典心中有些复杂,没想到苏珞宁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当时他明知道是康乐侯的诡计,而自己只是康乐侯能在北疆过舒适的垫脚石。但瞥见苏珞宁在水中挣扎的样子时,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抹身影。
本能间,沈越典跳入水中,将她救了上来。
他看着苏珞宁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听到他故作威胁的话语时,装作镇定的乖乖点头。沈越典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需要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妻子。
能乖乖的呆在府中即可,应付众人的闲言碎语,也应付祖母的唠叨。当然,她身后的康乐侯府也有些用处,这便更好了。
于是,沈越典便娶了苏珞宁。
出人意料的是,苏珞宁不仅乖巧,还有几分聪慧。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甚至知道如何配合自己。
成亲不久后,沈越典逐渐砸出味儿来,苏珞宁虽然乖得像只小绵羊,但根据他的注意,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因为害怕。
比如自己穿着盔甲进屋,小妻子会悄悄拧着手指,露出嫌弃的表情。比如他故意让小妻子服侍他褪衣时,苏珞宁会眨巴着水濛濛的杏眼瞧自己,欲言又止中带着点讨好。
沈越典自觉出身不高,牢牢跟着新帝,才能依仗功勋步步向上爬。对于苏珞宁,沈越典一直觉得她只要乖乖的,自己护着她即可。至于戏文里说的什么情啊爱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是个粗人,并不在意。
苏珞宁能乖乖地替他打理内宅之事,沈越典对此已经颇为满意了。
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对自己用情极深,丧礼已过,她竟然在没人处自己哭成了泪人儿。
沈越典咋舌,毕竟刚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这下沈越典觉得自己可能误会自己的小妻子了。
一定是她平时太害羞,把爱慕隐藏起来了。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沈越典皱眉,开口想呵斥这些个不懂事的丫头婆子们,吵嚷着扰到苏珞宁。
转念一想,似乎没有人能看到他,沈越典有些无力地站定在窗边,又看了一眼屋内哀伤的美人儿。
忽然,一位年轻姑娘哭号着,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院子中。
“姐姐,求给嫣然做主!”
“姐姐,表哥让我来找您!”
“呜呜呜……”
正在内室闭目养神的苏珞宁吓了一跳,只隐隐记得几句什么“嫣然……”“表哥让我来找您”之类的。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是借住在府上,沈老夫人的孙侄女儿李嫣然。
但不知怎么,听了那句“表哥让我来找您”,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沈越典冷冷的面孔,有些毛骨悚然地看了看四周。
苏珞宁揉了揉脸蛋,摆出悲伤的样子,惊魂未定地开门。
“表妹何事来找我。”
苏珞宁在众侍女婆子的心惊下开了门,引了可可怜怜的李嫣然入座。
沈越典看着众人进屋,也跟随着众人走进了屋子里,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坐在了上首苏珞宁的旁边。
李嫣然算不得甚么正经亲戚,所以丧礼也不用着丧服。但李嫣然还是穿了一身素色,首饰俱无。衬得一张勉强清秀的小脸,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听到苏珞宁的问话,李嫣然欲语泪先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我……”
苏珞宁有些称奇,这是什么称呼。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叫一身表嫂是抬举了,“姐姐”这从何说起。
忽然,李嫣然挣扎了几分后怯怯地抬头,“姐姐,表哥生前欲纳我,如今表哥不在了,请姐姐为我做主。”
苏珞宁惊愕抬眸,一时间有些气愤,这死混蛋沈越典,死了还留下一摊子事儿欺负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真是夫君亲口说要纳你?”苏珞宁面色不显,品了一口茶,幽幽开口。
旁边的沈越典只觉五雷轰顶,转头看着苏珞宁喝茶那白皙的侧颜,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没有!”
可惜,他只是个死鬼,没有人能听见。
只见那李嫣然咬了咬唇,面上浮现几分羞涩,扑通一声重新跪在了地上,扭捏开口。
“嫣然所说千真万确!表哥出征之前,我在府中碰见表哥。我是乡野出身的女子,本不拘着些莫须有的礼数,便向表哥表露心迹。”
“后来,”李嫣然顿了顿,绯红爬上两腮,“后来表哥让我来找表嫂。”
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珞宁,然后额头磕在了雕花砖上。
好个沈越典,成了自己的亡夫还要纳妾!
苏珞宁心中暗骂。
一旁侍候的白柳和白霜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珞宁齿贝轻咬,十分气苦。她胆战心惊地日日伺候沈越典,这个死鬼却背着自己和表妹私定,表妹还找上门来喊“姐姐”。
民间冥婚倒也有传统,为的是给那早夭的年轻男女们有个伴。
亡人纳妾,归根到底,其实还是源自于她那昏庸胡闹的父皇。
她父皇宣帝是个多情种子,当太子时偶遇一民间女子,但碍于身份求而不得。宣帝登基后,欲寻该女子,得知该女子已经病逝。
她父皇心中大恸,还是封了该女子为贵妃。为此,她母后与父皇争执许久不下,最终还是退转让了。
自此贵族中也盛行起了亡人纳妾,为的是排场,也有炫耀情深之意。但更多的是心知肚明,容易被众人暗地嚼舌根的存在。
她也明白李嫣然为何会宁愿做寡妇,也不愿意嫁人。沈老夫人性格苛刻吝啬,对于李嫣然必然嫁妆少有。
沈越典未亡时,李嫣然或许能找到个好人家。但现在沈越典已死,与其嫁给那些村夫,在将军府上好吃好喝岂不更自在。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没想到母后的经历能重现在自己身上。
苏珞宁垂了垂眼眸,掩住心绪,直到看着磕在地上的李嫣然摇摇欲坠,才弱着嗓子开口。
“既然是夫君的意思,此事交由我来回禀祖母。”
苏珞宁抿了抿唇,美目带着笑意,亮盈盈的看着李嫣然。
“但此事还未定,还请表妹先唤我表嫂吧。”
李嫣然猛地抬头,先是一喜,听了苏珞宁的话后,不甘愿的点头称是。
“那嫣然不叨扰表嫂了。”
苏珞宁唇角带笑的盯着李嫣然婀娜的背影走远,而后翻了个小白眼,有些气闷。
“呵,混蛋沈越典!”
“......”
坐在旁边的混蛋沈越典一哽。
沈越典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其实连这位表妹是方的还是圆的都没认清过。
李嫣然父母双亡,被祖母养在膝下。但沈越典自小投军,也不常常在家中。但鉴于每次拜见祖母时,都能见到李嫣然,所以沈越典勉强记住了这表妹的名字。
刚刚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嫣然又哭又笑地一番折腾,以及那番真真的言辞,沈越典脑海中飞速回忆着。
好大一会儿,沈越典终于模模糊糊地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印象。
约莫着是某日午后,他从书房出来走在去往内院走的小径上,遇见了这位表妹。沈越典恍惚间记得,李嫣然绕来绕去对他说了很多话,大概意思是有心上人,想嫁人。
沈越典当时刚应付完几个文绉绉的谏官,困意正起,耐着性子听了一半。且李嫣然不知用了什么香粉,直冲鼻腔,弄得他头昏眼花。
迷迷糊糊地想着表妹的确到了嫁人的年岁。既然有了心上人,沈越典觉得是祖母的侄孙女,应该操持此事,便迎合了几句,吩咐她:“此事寻你表嫂商议。”
离去时他还有些嘀咕,婚事找他作甚,直接找祖母和苏珞宁岂不更省事。但沈越典也没多想,很快忘了这件事。
“......”
沈越典有种有口难辨的感觉,他不是他没有他不知道。
他很想借尸还魂,然后立刻三连否定。
他有些恼然的回头去看苏珞宁,只见美人端端地坐着,美目放空地盯着地面,两只素底绣兰花的小绣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面,看起来颇为惆怅。
“......”
没人听得见,沈越典有些无力叹气。
而此时表面幽怨的苏珞宁,小脑瓜中正盘算着许多想法。
乍一听李嫣然的说辞,苏珞宁其实是有些许恼怒的。倒不是沈越典纳妾一事,这混蛋生前是否纳妾她都不在意,更何况死后的虚名而已。
虽然两人在沈越典生前时没有多少爱意,但好歹会尊重她一二。
呵,看来是她多想了。
不过苏珞宁正惆怅这伉俪情深、不离不弃的传闻太真实,如何在孝期后顺利脱离沈家。没想到李嫣然为她送了枕头。
苏珞宁揉了揉眼睛,微微用帕子扇风,挤出几滴眼泪,在众目睽睽下掉起了金豆子。
白柳白霜二人慌了神,慌忙劝慰将军不是这种负义之人。
“我就是心里难受,一时转不过弯。”苏珞宁实在挤不出眼泪了,便呜咽了两声,“我这就去回禀祖母。有个妹妹陪我一起守着,一同悼念夫君的好,我应当高兴才是。”
说完掐着细腰撑起身子向外走,白柳白霜对视一眼,心疼极了。
一旁的沈越典面容渐渐沉了下去,在他这个方位,只能看见苏珞宁掉下的泪珠。
他伸出手,想抚一抚苏珞宁的瘦削的肩膀,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现在只是魂魄,没办法安慰深爱自己的小妻子。
沈越典第一感到无力,他低头看了看双手,又看着苏珞宁出门时蹒跚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开误会。
沈越典:我以前误会媳妇儿不太爱我
作者:不,你现在才误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