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寻千山 第108章 碧血阁劳动节实录①[番外]

假期第一天的清早，睡梦中的栖川被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吵醒。今年九重阙和青渌门有特别的劳动节慰问活动，晚月被拉去当特邀嘉宾了。为了躲避帘明和天音的上门骚扰，栖川特意躲到碧血阁度过假期，却还是逃不过早起的命运。

拿着手鼓站在床头的正是挟槊，在她身后叼着铜锣的阿花欢快地对她喊一声，挂在牙齿上的铜锣应声而落，又是一声惊人的巨响。栖川搓搓眼睛，问：“这个时候挟槊你不睡懒觉来我这里干什么？弄这么大声阿婆又得骂你了。”

挟槊不慌不忙，摆出一副皇帝微服私访时的傲气，洋洋得意道：“就是蒙刹叫我来的。她说这几年碧血阁积压的垃圾太多，是时候趁着劳动节好好清理干净。”

“你不是每天都打扫吗？”栖川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伸长腿在地上寻找失踪的拖鞋，哈欠连天地说，“除了阿花每到春天就会掉毛，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清理的地方。”

“啧啧啧，你怎么这么邋遢啊？”挟槊把远处的拖鞋踢给她，将手里的扫把当做权杖高高举起，高声说，“你知道打扫的要诀是什么吗？断、舍、离！那些你以为有用实际上用不上的东西就是垃圾，都应该毫不犹豫地丢掉！”

“我觉得你们的锣和鼓就是没用的东西，”栖川穿好拖鞋站起来，“好吧，我听你的。我们从哪里开始打扫？”

“就从你这里。”挟槊拿着扫把滚动轮椅一下下逼近，她挥舞着扫把立下壮志，“让我看看你房间里堆着多少垃圾，桌子底下堆着的是什么？要是没用就拿出来扔了。”

还不等栖川反应过来，她就翻下轮椅近距离观察栖川塞在桌底收纳箱里的那堆或是空白或是写满字迹的草稿纸。

栖川顿时想起那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忙冲上去拦住挟槊，说：“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能看。”

“**？”挟槊看她一眼，露出遇见同好的表情，“难道你也在修习《聊天108式》和《如何充满智慧地说话》？”

“这个倒没有。”栖川干笑着把她扶回轮椅上，拉出收纳箱说，“这是我收集的招工传单，你回碧血阁之后就不用我当魔尊了，我想着找个别的工作，不能老是闲在家里。”

“哇，这年头很少见你这样主动找罪受的年轻人了。”挟槊鼓掌赞叹，眼睛瞟见那堆传单下边还压着几摞稿纸，立马抓起那堆传单道，“下面是什么？你的日记？”

那正是栖川最想隐藏的东西，阻止道：“不是——”

挟槊一掌挡开栖川的阻碍，将那堆画着画的稿纸拿在手里，颇有闲心地看了两张。栖川心如死灰，但仍是试图讲道理：“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别乱翻别人的东西？”

“嘿嘿，你让让我。”挟槊恬不知耻地笑了笑，继续翻弄那堆画着画的稿纸，“这些是什么？你还有这种爱好？”

栖川挠挠头，不情愿地说：“是和韵影磷汇她们一起弄的，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着要不当漫画家出道算了。刚好磷汇在写故事，韵影经常看漫画，我们就组了个组合。”

挟槊恍然大悟地哦一声，问：“我能看看吗？”

栖川颓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脑袋：“你已经看了。”

“《禁忌传说》第一话，被诅咒的少女。”挟槊大声念出漫画的标题，只见稿纸上画着个长发纤瘦的年轻女子，左边眼睛上盖着白色绷带，手拿长剑神采飞扬，颇有神韵。

在绘画方面没有任何建树的挟槊啧啧赞叹，往后翻着稿纸说：“画得不错啊，没看出来你有这天赋。”

见她给出的评价还正常，栖川谦虚道：“没有啦。”

又往后看了几页，那遮住半边眼睛的主角嬉笑怒骂格外快意，挟槊看得入迷，诶一声说：“她这只眼睛是不是看不见？”栖川摇摇头，挟槊问，“那她为什么要戴眼罩啊？”

栖川搓搓手：“是韵影做的设定，她说这样比较酷。”

原来是韵影，那就说得通了。挟槊接着往下翻，又是一个黑色眼罩遮住左眼的角色跳出来找茬，跟主角好一番吵闹。挟槊捏着稿纸问：“怎么又是一个戴眼罩的？她不就是个普通的面包房工人吗？画成这样我还以为是海盗呢。”

栖川心虚得不敢讲话，挟槊接着往后翻：“又是眼罩，又是眼罩，又是眼罩……这个故事里怎么所有人都戴着眼罩？就算是很酷的设定也不能所有人都戴着吧？”

“因为我，”栖川顿了顿，“不会画左眼。”

“这样啊，”这个说法挟槊还能接受，她又举起稿纸做了个与角色类似的动作，“为什么她们都只看着这边？”

“因为我，”栖川顿了顿，“不会画朝右边的脸。”

“这样啊，”挟槊也陷入一段长久的沉默，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把稿纸放下，说，“我觉得这个不怎么有意思，不看了。既然是你和磷汇她们的漫画就别当垃圾了，留着吧。”

栖川的内心已经崩溃，抱紧自己说：“丢掉也可以的，就因为我不会画右脸，我们的组合已经解散了。”

没想到搞个大扫除也能戳到她的伤心事，挟槊暗想，怪不得万年历上说今天不宜打扫，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挟槊丢出一块骨头支开阿花，语重心长地对栖川说：“好啦别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把这些丢掉留下的空间还能摆别的东西。”

幸而栖川向来好说话，点头道：“嗯，继续收拾吧。”

屋里没什么显眼的垃圾，眼尖的挟槊瞟见床底下有个上密码锁的盒子，顺手捡出来划拉几下竟然轻易打开了。木盒里躺着一支木制长笛，上头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她拿起来在手里比划几下，觉得有点像之前栖川随身的玉箫。挟槊举起手对翻找书桌抽屉的栖川道：“这啥玩意儿？难道是上回我把你的箫弄坏了，你想拿这个当法器？”

“不是，这也跟我曾经想做的工作有关。”栖川看见这东西似乎更加不高兴了，她也不再收拾东西，颓然坐到床边说，“我只当过客服和魔尊，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漫画也画不下去了，常勒告诉我实在找不到工作可以卖艺。”

挟槊试着想象那个画面：“吹笛子卖艺？”

“不是，是更加罕见一点的。”栖川拿过她手里的笛子，从口袋里翻出法球丢在地上，潜藏其中的巨大黑蛇在烟尘中探出头来。堆着家具的房间对于它的庞大身躯而言过于狭窄，它只好蜷缩起身子，顺从地盘在栖川身边。

伴随着有点走调的笛声，黑蛇缓慢地立起脖子，悠然伸展起蜷起的身体。栖川吹了一段，沮丧地说：“大家一看见小黑就都吓跑了，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打赏。”

这个人找的工作为什么都这么非比寻常，难道蒙刹慧眼识人，一下就在满地的六便士里找到了这个佳洁士？挟槊怕她就此丧失信心，清清嗓子说：“要不你还是继续当魔尊吧，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好当临煞渊的招牌啊。”

“临煞渊的招牌不是阿婆吗，”听见这句挟槊便跌下脸来不想帮她了，栖川见挟槊表情有变，干笑着说，“快收拾呀，收拾完我房间还有别的地方要收拾呢。”

“既然你卖艺碰壁，这个乐器也是垃圾。”挟槊冷着脸把笛子丢到一边，指着屋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批判，“漫画画稿、招聘传单、卖艺乐器，这些都要丢掉。”

“好吧，反正这些我也用不着了。”栖川知道她在生气，于是只好顺着她的话来，将所有用不上的东西塞进纸箱里，“这么多不要的东西，我们要怎么运出去？”

“这简单，”挟槊扬声喊道，“阿花！”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狗叫，阿花身姿矫健地跃入屋中，在挟槊的指挥下驮起纸箱边飞奔而去。挟槊腿脚不便，栖川推着轮椅带着挟槊跟随阿花离开房间，一路跑到院子里。

两人来到院中时阿花已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用脑袋将纸箱拱进土坑。栖川赞叹道：“哇，阿花好厉害。”

“厉害吧？这是上回它在院子里藏骨头的时候我发现的意外才能，从你房间里清理出来的垃圾大多数是纸，纸是可以埋进土里降解的。”挟槊分外自豪，“而且想起来了就可以取出一部分拿到废品站卖掉，可以说是非常划算。”

栖川问：“为什么不一次性都拿去废品站卖掉？”

“一次性卖掉能换不少钱，而我的钱包里一旦有点钱我就会全部用掉，”挟槊顿了顿，对栖川笑道，“还有啊，像《禁忌传说》这样的旷世巨作怎么可以当成废品卖呢？”

栖川立马就后悔问她这个问题了，两人无言地站在旁边看着阿花独自刨坑埋垃圾。阿花在泥地里越翻越欢，最后仰天大叫起来。栖川瞟见坑底有个白花花的东西，不像是垃圾的样子。她跳进坑里将那东西捡到手里：“这是什么？”

她站在坑低，抬手把那根白森森的细长棍子递给地面上的挟槊。挟槊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似的看了一圈，笃定地说：“似乎是根人的腿骨。”她凑近那东西动动鼻子闻了几下，“细品之余有种淡淡的腥气，死了大概有两百年了。”

栖川顿时毛骨悚然：“是不是上次小榆留下的骨头？”

手里拿着疑似小榆的腿骨，挟槊与栖川对视一阵，挥挥手若无其事地笑道：“哈哈哈，这些纸我们还是找机会处理一下卖掉吧，赶紧让阿花把这个坑填起来，总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碧血阁的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影响多不好哇。”

“这样好像很对不起小榆，”栖川看不过眼，拾起那堆废弃的稿纸层层裹住那截腿骨，掏出手机说，“就先这样包起来，我发个信息给磷汇让她问问小榆好了。”

这是目前最有用的办法，挟槊离那截骨头远远的，附和着说：“看起来好脏啊，你多包两层，我们有得是纸。”

阿花闻见骨头的味道便凑过来，栖川不得不大肆挥霍用料。被看做垃圾的稿纸被当做包装将那截无名腿骨裹得密不透风，等到打包完成，剩余的稿纸也显得不是很多了。

细长的骨头被稿纸裹成圆柱形，挟槊将其拿在手里当法杖，挥舞着招来阿花三个脑袋的注视。看着她悠闲自在地找乐子，栖川叹息道：“好累啊，我早饭都没吃呢。”

光顾着和阿花玩的挟槊停下动作看她，栖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还有哪里要打扫，你给我个痛快吧。”

“栖川，你在碧血阁待的时间不如我长，不知道碧血阁真正黑暗的另一面。”挟槊放下法杖，表情格外凝重，“你的房间已经清理干净了，我们再去把别的地方也弄干净。”

从没见她如此严肃的表情，栖川不禁有些胆寒，问：“是说地牢里的卫生吗？那里确实很难打扫。”

“不，如果单单是地牢就好了。”挟槊摇摇头，将腿骨法杖放在膝头说，“真正的肮脏是很难清理的，不但清扫的难度很大，还很容易在扫除的路上遭到阻碍和挫折。”

“蒙刹既然带你回来，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你是那个能和我并肩前行的人，”挟槊苍凉一笑，像是邀约似的伸出手说，“和我去世上最脏污的地方肃清污秽吧。”

不知挟槊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是件极为凶险的任务。栖川怔了怔，还是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