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惠风和畅，湖畔的柳枝撩一波清水而后又羞面浮起，水面上飘着残花落叶，倒也是奇，水声欲穿耳而过林间却不见一只飞鸟。

两位小娘子手挽着手闲步于小路上，说是来拾柴，但实则哪用得着她们亲自来，卫小郎君带来的下人们见她们几人都安顿好后便自发散开，井然有序地找活干。

宋姝盯着好友的侧脸不由得讶然，方才她那淡然的模样与从前截然不同，刚认识她时，这还是个性子内敛的小娘子，谈及那件事时，神思下还藏不住隐忍。

可如今，胡小娘子像是释然了般毫不在意，宋姝心砰砰跳，该不会是当初自己阻她下药使得她失去了斗志吧。

“一个劲的盯着我作甚，这儿你最动人。”待她视线上移，又看见宋姝发间的桃花簪，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天朗气清，山清水秀，这么好的风景，你阿娘定喜欢。”

宋姝点点头，她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不知不觉间竟走得有些远了，抬头望去百米外便是山脚，其中林间幽深，立着数不清的葱郁树木，而山与水接天一色，不同于亭子那头，这边的两岸相隔甚远，天际的白雾悄然将远方的湖水淹没。

水波不兴的水面如明镜般开阔，包罗天地万象。巍峨高山倒映在湖上，山中有湖，湖边有山，远方还有风一出来便如轻纱拂面，心旷神怡。

胡嘉月不由得沉醉于此“画”中，宋姝也不舍得催她，难得出来放松，就该让她舒心些。

咔哧。

不远处有木枝折断的声响传来，两人闻声望去，发现是位抱着柴火的小郎君，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儿竟还有他人。

“抱歉，打扰您了。”

“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

胡嘉月同那小郎君异口同声地道歉，宋姝听得一愣，她此时也辨出他是昨日阿公尾随护送的那位小郎君，不曾想这么巧今日又遇上了。

“无事无事，小郎君自便，我们这就要走了。”

宋姝这方还想着小郎君总不能又是独自来游玩吧，转眼便瞧见林间走出一位老丈，手中拎着鱼，肩上扛着一根竹制鱼竿，草帽下神色悠然自得，见她们行礼还举着鱼温和地问道，“可要一起？”

胡嘉月连道不用，她们也带了吃食来的。

而一旁的小郎君垂着头默默补充，“那位阿姐便是宋家食肆的厨娘。”

老丈眼睛一亮，随后又想起什么，遗憾地摇摇头道，“想起小娘子做的芥辣瓜儿、香酥鸭，还有昨儿个那道麻腐鸡皮，我这心就定不下来。来开封前有人与我说甜水巷有家新开张的小食肆，其中饮馔入御菜也使得，我尝过方知何止是绝，浓厚似华贵，清淡宜乡野。可惜咯，今儿运气不佳，竟只得这么一条鱼，实难邀两位一道。”

宋姝脑瓜子一动，欣喜地接受他的赞美，接而问道，“敢问老丈，食肆簿子上的麻腐鸡皮可是您留？”

“那可不。”老丈悠悠地拖着草鞋走至大石前坐下，接着道，“食肆里挂的那两幅画也不错，一座山谷空寂幽玄，另一百食青涩却不失趣，幸而小娘子不卖画，不然我就没机会赏到咯。”

“可不可不，我就是这想法呢，老丈您这话就说到我心里头去了，好画就得放出来一起赏，藏在画匣里头不见天日，那才是暴殄天物。”

胡嘉月的小脸慢慢浮上红霞，虽未谈及作画之人，但她不同于宋姝，真听到有人当面夸赞，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故而伸手拍拍宋姝，示意该快些回去了。

“老丈，今日可惜，我得赶紧回去，还有两个阿弟在等着我们呢。下回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来食肆说，我这人热心，立志满足每一位知心食客的口腹，不会制的菜我都去学了做与您吃。”

宋姝热情地同他们告别，待走至那一老一小瞧不见她们时，她才笑道，“你看，人家是真心在夸你。”

“听到了，还听到人家在衷心认可你的厨艺，看把你乐得。”

胡嘉月捂着脸回道，原来簿子上的赞语也是方才那位老丈写的，她看着宋姝雀跃的脚步，突然明悟宋姝为何会那般喜爱有人夸赞她了，良言一句三冬暖。

两人喜气洋洋地回到亭子时，对岸早就人去亭空，而自家的两位小郎君摸着肚子，正一脸幽怨地看向她们，而另一边火上的小肥羊也早已夹在火上烤得冒油。

宋姝丝毫不在意，跑过去不顾阿弟的挣扎，享受地揉着他的小胖脸，余光瞄见卫小郎君眼中的艳羡，她也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问道，“羊肉性温热，不能多吃，待会儿我蒸一锅炊饭，就着灯芯枇杷与羊肉一起吃，饭后再上你胡阿姐带来的花酥，可好？”

卫柯应声道好，转身唤下人们再架个火堆，这时，有个厨娘挽着一篓野菜走上前问他们可要吃，两位小郎君齐齐抬头看向宋姝，小娘子轻笑着问道，“这是您刚摘的？”

“是，来时在路上见水洼边长着许多麻子菜，我就去摘了些。”

苋菜味酸下火，拌着吃倒也不错，因此，宋姝请厨娘帮着择洗干净，届时焯一遍水，倒上香油芝麻拌一拌，野味正浓。

而炊饭，则用菇子切片叠在大米上，缓缓倒入清水，最后再加入少许清酒与酱油，两物不仅能调味，其中的清酒更是能使大米在蒸煮时，保住其本味不受破坏。

之前出游都未有习惯带着矮凳，且湖畔潮湿，不适宜直接坐草地上，所以宋姝都是找来大石子坐的，看到他们也学着自个围着火堆坐下，她不解问道，“怎么不在亭子里呆着。”

“阿姐，我饿了。”

宋修然委屈地拍拍肚子回道，留在这边待饭熟了便能直接吃，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宋姝惊愕地看向胡嘉月，自家阿弟是起得晚未吃早食，她总归是吃过的吧？

“我起得早，现下也饿了。”

“那就先吃你带来的花酥。”

“不行，阿姐，我们要留着肚子吃炙羊和炊饭。”

此话一出，宋姝只得放弃劝说，那三人眼神坚定，直直地盯着石头堆砌的灶，上边架着蒸煮炊饭的砂锅，一旁还时不时随风飘来浓浓肉香，这情形确实难以吃下糕点。

渐渐地，砂锅内的柴火米香混着隔壁的果香交织飘出，宋姝在几人瞩目下揭开锅盖，热腾腾的白雾喷然而出，两个小郎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靠近，胡嘉月吓得连忙伸手将他们拉回。

宋姝用粗布裹住砂锅把手，将其端至亭子里，身后跟着同样脚步匆匆的厨娘，她手上端着金黄焦脆的羊肉，两位小郎君激动地追上她们，无需阿姐们使唤，他们便主动取了碗筷来。

现杀的羊肉只能用花椒简单腌制，尽管在炙烤时撒了孜然等香料，但还是能吃出一些膻味，不过，两位不挑食的小郎君吃得比谁都欢，剩下的炙羊他们吃不完便分与那些下人们，众人坐在湖畔，赏着美景，就差来一盏酒了。

宋修然严肃地拿着勺子舀出枇杷里的虾肉，一口下去有甜有酸还带点咸，鲜味十足，他满足地舔舔嘴角说道，“要是能再甜一些就好了。”

“不对，把枇杷肉剁成泥同虾糜一同放进去蒸煮，酸味更浓厚。”卫柯不甘落后，他甫一说完宋姝便夸他有想法，还道下次便这样做与他吃。

宋修然听此也并未又不快，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姝，试图引起阿姐的注意，可不能忘了他的份。

吃过午食，卫府下人还从山野人家处赁来一叶小舟，卫小郎君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只因这叶小舟至多只能坐下两人，宋姝问询船夫，“可能让一人带上两个孩子？”

船夫立马回道，“若是小娘子，那自然可以。”

这话一出，两位小娘子开始互相谦让，谁也不肯上去，两位小郎君坐在舟上百无聊赖，最终等来了卫柯的婢女。

宋姝站在湖畔仔细叮嘱他们在湖里切不可乱动，见小郎君们认真应下后，就携胡嘉月一同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而卫府的护卫也因担心小郎君安危便在岸边紧紧跟着。

回到亭子里后，代云二人帮着胡嘉月取出画具，宋姝则蹲在湖边玩水，暖阳下的湖面泛着金光，毫不吝啬地撒在山水间，忽的一条鱼从宋姝指尖窜过，惊得小娘子弹起身子，她迷茫地望着湖面，哪还有鱼的踪影，只方才还平静的水面此时荡起层层涟漪。

宋姝闭着眼伸懒腰，午后的困意随阳光袭来，她跑去亭子里与代月小声交代，而后悠悠地往外，她要去马车上躺会儿。

走至半路，宋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谨慎地巡视四周，这儿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她正正身继续往前走，不过两步，她又猛地转身，眼珠子上下转悠还是没瞧见甚不对劲，于是她便放下心来大步前行。

但这时，她清晰地听见一声轻笑，宋小娘子颤抖着发问，“我的娘哟，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

“啊！汰！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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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