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鬼一样缠着你 第38章 吵架

舅舅面子挂不住，喝上头的脸愈发涨得酡红，“你是看不上咱家喝的酒，还是看不起我这个人？”他晃动酒瓶，坚持倒酒。

沈有尚挪动了空酒杯的位置，将手盖于杯口之上。白色的酒液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手背上，也溅湿了他的衬衫袖口。他极不耐烦地擦了擦衣袖，眼里流露鄙夷之色。

“舅舅，他下午还有工作，是真的不能喝。”申敏禾解围道。

亲戚们将舅舅拉开，忙不迭地给沈有尚道歉，恳请他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一个醉汉计较。

申敏禾如坐针毡。两人又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菜，告别亲戚，提前离席。

返程路上，沈有尚闷闷不乐，时不时地揉几下紧拧的眉头，烦躁之余，手指不自觉地叩着方向盘，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素质是有点差，但人不坏。”申敏禾咕叨着替亲戚们说话。她觉得，若是自己遇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难免心生好奇，去凑个热闹。这不就是平常老百姓的心态，不该过多苛责。

沈有尚似乎没在听她讲话，一言不发。

她没趣地继续自言自语，“哎，我说过你不用来，来了你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可是他冷冰冰的语气，分明是不悦。

“还说没有不高兴……”申敏禾噘着嘴，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与沈有尚的阶层差异。在他眼里，她和她的家人一定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我没有不高兴。”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生硬的语调没有丝毫缓和，反而像是在怪她小题大做。

申敏禾瞥了他一眼，但男人并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波动。她低头沉默，心里涌上委屈的酸涩。

他们回家后一天都没说上几句话。申敏禾发觉沈有尚对她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寒意所包裹，与周围的人拉开了距离。

她斟酌着开口，“你要是觉得我家人上不得台面，有损你的形象，我们可以解除合约。”

他恍然间回过神，讶然道，“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不是你嫌弃他们吗？我都看出来了。”

“他们是他们，与你无关。”

“我和他们是一类人，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这么看待我？”申敏禾敛着眼尾。

她只是与父母、弟弟不和，但对家乡并无反感，从未刻意抹去自己的出身背景。她始终是石林人，也终究是个见识浅薄的乡下女孩。

“怎么会呢？”沈有尚直至此刻才察觉她的异常，连忙调整了语气，挤出勉强的微笑，手搭在她的肩上试图给予安慰，而申敏禾迅速地推开了他。

一股微妙的紧张气氛悄然弥漫。

“如果我在酒席上的表现让你不满意了，我向你道歉。”沈有尚温声道。

“我们那儿就兴这种敬酒习俗，我舅不是有意针对你。算了，反正没下次了。”申敏禾摆摆手，不想再纠结这件事。

沈有尚皱了下眉，“那个男人是你亲舅舅吗？”

“是啊。”她低声回答，“他平常不这样，今天心情好，酒喝多了点。”

“我看他是秉性未改。”

申敏禾诧异地抬起了头，“你们认识？”

“不认识。”沈有尚倏地偏过了脸。

申敏禾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她觉得事有蹊跷，急切地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舅得罪过你吗？”

沈有尚缄默不语。

“你今天简直变了个人，如果你真心觉得我和我家人让你难堪，这场戏我们就到此为止，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陪你继续演下去吧。”

沈有尚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覆于额头，艰难吐露了心声，“他就是当年撞死我妈的司机。”

虽然他用手遮挡着脸庞，竭力压抑内心的波澜，但痛苦透过他颤抖的声音流溢而出。

他非常确定那个男人就是当年害死他母亲的肇事者。

那一天，妈妈领到了工资，欣然答应带他去商场挑选玩具。母子俩说笑着走在路上，就在他们穿过马路时，一辆车突然从转弯处冲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妈妈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而她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幕，时常在他午夜梦回时重现。司机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他永生难忘。

“你确定……是我舅舅吗？”申敏禾惊得双腿发软，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没有回应，但这就是答案。申敏禾的舅舅撞死了沈有尚的母亲。

难以接受的事实如同晴天霹雳，猛然间击中了她，令她感到瞢眩。

她模糊地回想起那段时间，家中的确因为舅舅的事故陷入了混乱，亲戚们到处托关系，为能减轻他所面临的处罚。最终他还是在牢里蹲了一年。

后来，舅舅一家三口迁去舅妈老家谋生，最近他们才重返南城。

家庭聚会时，他们常常提起当年的心酸事。舅舅总说，那时路上没有设置任何标识，车祸责任并不在他。对于那位不幸丧生的人，他们一直以“那个倒霉的女人”来指代她。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沈有尚的母亲，让他失去至亲的正是她的家人。他是受害者的儿子，而她是加害者的亲属。

她心虚地瞥向沙发上的男人，他的悲伤与那天在墓地时如出一辙。她的内心被羞愧、难过与震惊牵扯出阵阵酸疼。

而就在刚才，她还误解了沈有尚，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揭开伤疤，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痛楚。如果他受的伤犹如万箭穿心，那么她无疑也是无数射向他的利箭中的一支。

家政阿姨打破了凝重的沉默，告知晚餐已准备就绪。

沈有尚从沙发上起身，轻轻拍了下发怔的申敏禾的肩膀，提醒她去餐厅。他们毫无食欲，整个用餐过程中也未曾交换过一言半语。

晚饭后，沈有尚和助理通话：“陆海洋回南城了，重新启动调查，派人跟踪他。”

他始终认为，母亲的死不只是车祸那么简单，他怀疑沈家人故意加害，而申敏禾的舅舅陆海洋是罪犯雇用的帮凶，却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

陆海洋返回老家，可能会与凶手联系，所以沈有尚意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房门外，传来咣当声响，是手机坠落在地的碰撞声。申敏禾那震颤的瞳孔和抽动的嘴角，表明她全都听到了。

“原来你接近我，是为了报仇。”她的嗓音夹杂着哭腔。

她似乎明白了，原来一切不是她自作多情的美梦，而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而她此刻就像是落入圈套的猎物：恐惧、悲痛、愤怒，全都反映在脸上。她仓皇地按着轮椅按钮，想要马上逃离。

沈有尚刹住了她的轮椅，俯身向前，急切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刚知道你是他的侄女。”

她摇着头，“我不相信。”都怪自己太蠢了，哪来那么多的巧合，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阴谋。

“你是你，和你的家人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是你亲爸犯了罪，我也不会怪你。何况那只是你常年不见面的舅舅。”

“你怀疑我舅舅故意撞人，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她抽抽噎噎，“我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按照沈有尚的猜测，有人买凶杀人，那么舅舅肯定会得到一笔不义之财。

但据她所知，舅舅出狱后，日子过得紧巴。过往的案底，让他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做点小本买卖，经营状况也不理想。最近才决定回南城发展。

她清楚自家人的性格，顶多窝里横，遇着外面的大事就蔫了。舅舅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做法外之徒？

“我妈妈被人害死了，失去亲人的是我，难道我不能寻找真相吗？”沈有尚转过身，面朝着窗外。

“你要的真相是什么！是无中生有吗！所以你才利用我，是不是？”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追随着空中的飞鸟，一只大鸟引领着身后稚嫩的小鸟，向遥远的天际飞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你是说我不理智吗？对，就你厉害，你什么都对。”她满腹怨气地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申敏禾的怒气仍未平息，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沈有尚共进早餐。

到了晚上，沈有尚在餐桌上等到饭菜快要凉了，终于开口让杨姐推申敏禾出来用餐。

杨姐惶惶道：“申小姐不在家，我以为她和您说过了。”

沈有尚这才发现餐桌上只摆着他的餐具，他蹙了下眉，扔下筷子，打开手机，以免自己漏看信息，然而申敏禾没有留下一句话。

杨姐如实陈述了她所了解的情况，“申小姐的一位好友今日来探望她，两人在楼下公园谈心。后来，申小姐打来电话，告诉我她打算在朋友家住几天。我以为您已知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昨晚，夏如微在与申敏禾聊心事时，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劲。今天放假，来城里办事，顺便前来安慰和开导朋友。

为了避人耳目，她们在附近的花园里叙谈。申敏禾向朋友倾肠倒腹，不再隐瞒之前因为合约而需要保密的事。

夏如微没有责怪她，见她哭得伤心，将她接回了自己家。

沈有尚烦躁地朝杨姐摆摆手，“好，我知道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家吧。”

他查看轮椅的定位，的确是在石林。又走到申敏禾的房间，目光落在行李箱上，心里稍显宽慰，至少还有一个让她回来的理由。

拨出去的电话被无情挂断，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被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