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处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汉武帝的‘推恩令’ 和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的手段有何不同?其目的又有何相似之处?”
“给大家几分钟时间相互讨论一下,等会我点人起来说。”
推恩令是什么?杯酒释兵权又是什么?
谢嘉一头雾水。
课本上对于这两个概念只字未提,谢嘉勉强想起这些东西好像是必修纲要上的,而她居然半点印象都没有。
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嘉叹气,高一的历史书也不知道扔哪去了。她的古代史学得马马虎虎,宋石麟管得松,她自己对历史也不上心,上课经常插科打诨。
不过历史这门课是门玄学,平时学的和考试考的简直是两码事。
谢嘉就算再不认真,毕竟考了那么多场试,也摸出了些规律。仗着自己临时抱佛脚和胡编乱造的一点本事,每次考试还能拿个她认为不错的分数。
久而久之,谢嘉觉得自己是有点考试天赋在历史上的,这愈发助长了她不听讲的气焰,听了就忘,不如不听,花时间背背书就好了。
林介衫手里拿着必修上的书,转过身来和谢嘉讲悄悄话。
“你今天看见我哥没有?原来是来演讲的,我以为干什么呢,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
“看见了看见了,穿西装上来的,还挺帅。”
“笑死我了,那江一诵说什么没有?”
“他能说什么?”谢嘉想起江一诵那漠不关心的样子,模棱两可地回答,“你哥欠江一诵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
“啊?他不缺钱呀,怎么还找江一诵借钱?”
他不缺钱,缺爱,缺对象,缺江一诵,行了吧。
谢嘉此刻挺无语的。
看来下次生日要送林介衫一本《提升情商的一百种方法》了。
“哎,先不说这个了,来讨论他的问题,感觉会点到我们。”
谢嘉不看她想要深究的眼神,低头将话题转移到书上。
大概是时代过于久远,她的历史书封皮掉了半截。谢嘉随手翻开一页,夸张的亮橙色荧光笔迹映入眼帘,洋洋洒洒快铺满了一整面,旁边空白处留了几行笔记,字迹张牙舞爪,看起来脏兮兮的。
学霸的书,都这么恶心的吗?
谢嘉很想问。
算了,她一个没书的学渣没资格说别人。
“推恩令…我找找看啊,在这里!”林介衫兴奋地指给谢嘉看,“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在后面,我记得专门用一个框框介绍的。”
林介衫的书虽然埋汰,该有的笔记倒是一个不少。谢嘉照着她的书补充知识点,默默祈祷千万别被点到名。她对这些政策的理解仅限于字面意思,真要让她组织语言分析比较,怕是会说得颠三倒四。
“好了,时间到。”宋石麟拍了拍桌子,教室里的讨论声渐渐平息下来,“有没有同学自愿分享一下?”
台下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宋石麟早已见怪不怪,习惯性推眼镜,看向贴在讲台左上角的座位表。
“既然大家都比较腼腆,羞于发表自己的观点,那我就只好请几个人说说了。”
他先是点了班里一个男生,那男生正在打瞌睡,被点起来时脸上还带着些迷茫。他磕磕巴巴地照本宣科,复述了一遍推恩令的内容,关于目的,只含糊地说“为了加强中央集权”。
“还没睡醒吧?”他双手撑在讲台旁,身体微微前倾。环视台下,大家无一不垂着头,没有一点精神气。
“你们晚上要好好休息啊,高二就这样没活力,高三了怎么办?睡眠很重要,每天要保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
九点半下晚自习,洗澡洗衣服乒乒乓乓搞到十点多,上床后还要完成一堆作业,没个十一点睡不了,第二天的六点就要起床,高二的作息勉强能睡足八个小时。
到了高三,晚自习肯定要延长。到时候凉拌,再加点眼泪当调味。
谢嘉心想。
宋石麟又点了两个人,回答大同小异。谢嘉认真听了下,觉得他们讲得都不错,至少把核心概念讲到了,相比于刚刚那个男的要好太多。
听完他们的答案,宋石麟一个劲点头,没评价,只是笑得十分促狭。
看见他的笑,谢嘉鸡皮疙瘩起一身。上了他一年的课,谢嘉对这种诡异的笑容已经产生应激反应了。宋石麟这个人不对学生说重话,他阴阳人的方式就是笑。
“刚才几位同学都说了基本史实,这很好。但是,我们学历史,不能只停留在‘是什么’,更要思考‘为什么’和‘怎么样’。”
宋石麟继续循循善诱。
“同样是加强中央集权,汉武帝和宋太祖面临的具体问题一样吗?他们采取的手段,一个温和一个强硬,背后的考量是什么?最终效果和长远影响又有什么不同?大家可以从这些角度梳理一下。”
宋璇低头写东西,历史课本摊开在一旁。谢嘉鬼使神差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差点惊叫出声。
不是,这节课他有讲那么多内容吗?
谢嘉看看自己的书,除了宋石麟让他们记的几个点,和一些潦草简单的概念补充外,就没其他的了。
再瞅旁边人的,那页书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每一处都是笔记!而且,还额外用便签纸写了贴在书上,满满当当的。
宋石麟不是说选修相当于是对前面必修纲要的分类和补充吗?必修已经很全面了,还有哪里来的内容?同桌是要编纂教辅资料吗?
谢嘉稍稍挪近了点,想看清她具体记的些什么。
“三省六部制……”
再次观察宋璇的字,圆润工整,一笔一划,真的好像小学生写的。谢嘉忽然想起初中风靡一时的奶酪体,这么一看,两者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不过同桌的字比奶酪体顺眼多了。
圆滚滚的,还有点像麻雀。
谢嘉盯着宋璇的书浮想联翩,完全忘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宋璇想不注意都难。
扭过头,正好对上她乌黑的大眼睛。
谢嘉心里一惊,她没料到宋璇会突然转过来,自己小偷小摸的样子被逮了个正着。
搞不好同桌觉得自己在窥视她**。
谢嘉连忙挂上自己拿手的标准谄媚笑容,语气无比真诚:“同桌,你也太厉害了吧?笔记记的这么详细,下次抄笔记就找你了。”
不可能的。话一出口,谢嘉心说。就算没人借她笔记她都不会抄宋璇的,多得要死,抄到昏天黑地去。
希望同桌不要把最后一句话当真了。
谢嘉生怕宋璇不相信自己,准备来段彩虹屁时,被宋石麟点起来了。
“感觉谢嘉同学这节课格外有激情,是有想法想要和大家分享吧?给你这个机会!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来是刚才讲话被他看见了。
谢嘉捧着书,根本不敢看宋石麟。她低头故作沉思,心里想着对策。
她没有任何想法,因为她一点没听讲。
从上课起就笔耕不辍的宋璇默默推来一张纸。
是她刚才一直在写的。
谢嘉瞟了眼,什么高度一致性,什么阴谋阳谋,看不太懂,不过这个时候给她,应该是答案吧。
“嗯……我认为,”谢嘉佯装斟酌了一下,抓起那张折叠一半的纸,声情并茂地照着念。
“总结来说,”谢嘉最后道,“两者目的一致,但‘推恩令’更巧妙隐蔽,着眼于长远制度设计;‘杯酒释兵权’更直接了当,侧重于解决眼前的核心威胁。”
一席话念完,谢嘉瞬间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了。这完全不像她这种三脚猫水平能够说出来的话,太专业,太有深度了。
“很好!谢嘉分析得非常到位,抓住了本质!请坐。”宋石麟挥挥手示意谢嘉坐下,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答案的满意,“大家都要向谢嘉同学学习!培养这种深入思考,抓住关键的能力!”
学习什么?学习她偷别人答案念的本事吗?
谢嘉未免有点心虚。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宋石麟露出欣慰的神色呢,往常都是让人很不舒服的讪笑。
沾了同桌的光。多亏她有个好同桌。
“谢谢你啊同桌,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你!”谢嘉压低声线,把纸还给宋璇。
“你写的真好!托你的福,连宋光头都表扬我了!你看你,笔记做得好,题目答得对,你是历史天才吧?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历史啊?”
谢嘉的眼睛亮得惊人,尤其她那夸张的崇拜表情,让宋璇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这样夸人,听着就好假。
不过被她那双星星眼这么盯着一看,明知道是客套话,却还是受用了。
毕竟,谁没点虚荣心呢。
宋璇微微点头,耳侧的头发垂落,挡住了她弯起的唇角。
“嗯,就觉得……历史很有意思。”
宋璇承认谢嘉的夸奖让人愉悦,虽然很有可能是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其实更让她觉得好笑的是,谢嘉傻呼呼的样子。
那张纸上的阐述,大部分是她想的,最后那段总结是她参考了练习册。问题并不难,掌握基础知识,简单对照,史论结合,都是些很基本的核心素养,高一就探讨过类似问题,现在不过是炒现饭而已。
她隐约记得,谢嘉的成绩不差。按理来说,这种经典常规的题目对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啊,就算临时被点,依葫芦画瓢就行了,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但她刚才回答问题时表现出来的迷茫和尴尬又不像是装的。
“哇,能学好历史的都是聪明人!逻辑思维超强的,你数学肯定也很好吧?哎同桌你以后多教教我呗,我数学特别烂……”
谢嘉扯着宋璇的一截校服袖子,越说越起劲。
没完没了了还?拍马屁也要有个度吧。
还有,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数学好了?
宋璇想把袖子从谢嘉手里抽出来,奈何对方力气太大,紧紧捏着不松手。
好想找个胶布,把她的嘴巴封住。
宋璇面无表情地想。
下课了,叶轻过来找谢嘉,恰好听见她吹捧宋璇的一番话。
一个滔滔不绝夸,一个耐着性子听,这场面,好搞笑啊。
“我数学特别烂~~同桌你多教教我呗~~”
叶轻学着谢嘉大惊小怪的语气,特地拖长了语调,听上去欠欠的。
“你有毛病吧?学我说话干嘛?”
蓦地被打断话头,谢嘉立刻没好气地骂人。
“哎呀,好久没一起去厕所了,感情要淡了,走走走,上厕所。”叶轻围上来,很自然地勾住谢嘉的脖子,缠着她起身。
“我也去,等等我!”
林介衫凑上前,三人勾肩搭背地往教室外面走。
终于安静了。
宋璇长吁一口气,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宋石麟在给前面的人讲题,留给她一个光洁发亮的后脑勺。
谢嘉当时喊历史老师什么来着?
宋光头。
还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