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上数学。
开学来第一堂数学课,数学老师姗姗来迟,一进班就热情打招呼:“同学们好啊,好久没见了,大家假期过得怎么样?”
台下顿时一片喧闹。有人问:“朗哥你这次相亲结果如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妈让我相亲,我说等把我学生带到毕业再说,学生的高考最重要。”
康朗朗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是云南那边的人,皮肤偏黑,呲着牙笑,显得牙齿更白了。
康朗朗人如其名,对待所有人都是满面笑容,明朗又有感染力。他性格很好,大家平时爱开点他玩笑,他也是笑眯眯的。
他北师大毕业的,一毕业就来实验高中教书了。谢嘉其实想不明白,康朗朗年纪不大,有能力,性格又好,到哪里不吃香,非想不开来他们这小县城,工资不高又卷,真是屈才了。
他们班偏科的人多,数学处于断层状态,考得高的能考一百二三,大部分人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更有甚者像谢嘉这种,一上数学课就听不进去,脑子又不算很灵光的,考五六十分是常事。
谢嘉真心觉得康朗朗情绪非常稳定,他们班数学平均分并不理想,康朗朗从来没吼过他们,出成绩总是先反思自己哪里没讲好。面对考得不理想的人,他是鼓励大于批评,稍微有点进步,就会被他夸上天。
高一有次月考,卷子简单,也是谢嘉上高中以来唯一一次破天荒及格。班里一百多的一抓一大把,康朗朗公开表扬了她,说再接再厉,你很厉害之类的话,夸得谢嘉飘飘然了,有种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错觉。
鼓励式教育,在康朗朗身上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云里雾里的听了一节多课,谢嘉感觉脑细胞要死光了。
他们班放暑假前被强行留在学校补了十天课,说是补课,其实就是赶着上后面的新课。几个小科老师全回家,他们上了十天的语数英。一本新书都没发,只能对着PPT上课,谢嘉搞不懂这十天意义何在,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结果现在好了,康朗朗对前面讲过的内容一笔带过,讲新的知识,尽管她努力在理解,仍然听得一知半解。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几分钟。大屏幕上忽然弹出一行字:明天穿校服!!全套校服!!夏季秋季都行!!
是鲁一萍发的。
电脑和监控是连接的,不知道鲁一萍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监控,谢嘉庆幸自己这节晚自习算比较安分,没开小差没讲话。
明天什么日子?是星期一要升旗吗?谢嘉一看时间,九月一号,那应该是,开学典礼?
“嘉嘉,我哥明天来看我,给我们带奶茶,你喝什么?”林介衫刚洗完澡,跑来找谢嘉。
谢嘉正在搓内衣,闻言随口一说:“茉莉奶绿加芋圆,少冰五分糖。”
“等等,你哥不是上大学了吗?”谢嘉倒掉脏水,疑惑地问。水声哗哗,差点盖过她的声音。
林介衫靠在洗手池旁,手里举着电话手表:“他那个学校开学晚,还有一个星期报道呢。他说他有点事要来学校办,顺便看看我。”
“他不是都毕业了吗?还能有什么事?”谢嘉拧干内衣,更加不解。
“我也是纳闷。”林介衫摇摇头,“他没细说。”
谢嘉把衣服晾好,凑近看聊天记录,最后一句话是林缘发的:嗯,他喜欢的我都知道,你不用管。
这个他,是江一诵?
看着这句暗暗彰显着和江一诵关系不一般的话,谢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有点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林缘,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江一诵求和的吧?
和林介衫聊到熄灯,宿管来查寝了。林介衫走后,谢嘉爬上床,支起床上桌,开始写英语阅读。鲁一萍要求每个星期十篇阅读,两天了,谢嘉还一字未动。
台灯的光晕在宿舍撑开一小片暖黄,谢嘉没充电,台灯显然电量不足,微弱的光线摇曳着,看得她眼睛发酸。
她强撑着写了几道题,脑子里像塞了浆糊,无法思考。
好累啊,上高中好累。
谢嘉对着七选五发呆,写又写不进去,她索性扔下笔,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微凉的书页,胡思乱想起来。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林介衫无意间提了句林缘,从江一诵那副抗拒的样子来看,他和林缘八成是分手了,而且,问题大概率出在林缘身上。
她和江一诵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发小。以她对江一诵的了解,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脾气算不上很好,有点小任性,但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气到连名字都不想听,看来林缘把他伤得不轻。
难道是林缘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吗?脚踏两条船?精神出轨?还是说,林缘只是想玩弄江一诵的感情?
谢嘉倏地间觉得好恐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林缘也太能装了,她为江一诵感到不值。
平心而论,林缘确实长得帅,是那种带着冷感的,有距离感的帅,像电视剧里的高岭之花,话不多,成绩又好,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谢嘉自己是觉得这种人只可远观,不太好接近,但江一诵偏偏就一头热地黏了上去。
对于林缘和江一诵之间的关系,谢嘉之前没有想到那方面去。两个人隐藏得太好了,她只觉得江一诵把林缘当成一个特别崇拜,特别要好的哥哥。
直到今年夏天,林缘的升学宴。
她撞破了这个秘密。
酒店走廊尽头,林缘把江一诵堵在角落里,正低头吻他。林缘一手撑在江一诵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搂着腰,姿态强势,江一诵被他圈在怀里,仰着头,闭着眼睛和他接吻,白皙的脸颊染得通红。
她当时像被雷劈中了,脑子“嗡”的一声,赶紧悄无声息地退开,心脏砰砰狂跳。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一切之前觉得有点微妙,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的细节,瞬间都有了答案。
江一诵这个耐心极度匮乏的人,为什么会熬几个通宵,笨手笨脚学织围巾,当时他笑嘻嘻地说“给林缘哥的生日礼物嘛,当然要用点心了”,林介衫打包票说她哥绝对看不上,江一诵说他敢不带我打死他,结果没几天,林缘竟然真的带着那条丑得要命的围巾,大大方方地发了朋友圈。
高三学业紧张,为什么林缘却经常跨过半个校区,跑来江一诵这边找他一起吃饭,当时自己还和林介衫调侃林缘“你哥是不是在高三没朋友啊”,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以。那哪是吃饭,分明是两人暗通款曲,偷摸约会呢。
亲眼目睹了两人kisskiss的画面,对谢嘉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直觉告诉她,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接吻,私下指不定亲过多少次。
她默不作声,没把这件事告诉林介衫,不过她倒是有点期待林介衫知道后的反应。
林介衫这人是根粗神经,等她自己发现,林缘都要带江一诵见家长了。
亲哥和死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暗送秋波,她从来没觉得不对劲过,还有上次吃饭,江一诵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她也没一点怀疑,傻乎乎以为两个人是朋友间单纯闹别扭。
唉,林介衫还被蒙在鼓里,这两人的恋爱短跑就要到头了。
其实得知他俩在谈恋爱,谢嘉的第一想法是猪拱了别人的白菜,自家发小高攀了。
但是,林缘要是真的渣了江一诵,她必然会为江一诵讨回公道,不说别的,先狠狠骂一顿,再让林缘赔点精神损失费。
毕竟老牛吃嫩草,他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