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锁,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失重的轻盈感,以及大把可以自由挥霍的、金灿灿的时光。成绩尚未公布,未来悬而未决,却也正因如此,眼下这个漫长的暑假,才更像是一个被凭空赠与的、脱离于现实轨道的甜美真空。
她们决定去旅行。去一个遥远、陌生、充满诗意的地方——大理,洱海边。
这是林晚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过去的“离开”,总是伴随着逃离、不安与现实的迫压。而这一次,她是被唐恬牵着,满怀期待地,奔向一片只存在于明信片和想象中的风与海、光与云。
火车轰隆着向南,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演变成起伏的丘陵,再到连绵的、覆盖着浓郁绿色的山峦。林晚靠窗坐着,额头轻轻抵着微凉的车窗,看着外面流转的风景,心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与雀跃。唐恬坐在她身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另一只自然地递到林晚耳边,轻柔的民谣流淌出来,与车轮的节奏交织在一起。
她们预定的是一家临洱海而建的白族风格民宿,有一个小小的、种满了花草的庭院,推开房间的木质窗棂,澄澈湛蓝的洱海便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远处苍山如黛,白云缭绕在山腰,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流动的画卷。
第一天清晨,林晚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和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的。她睁开眼,有片刻的恍惚,陌生的环境让她本能地警觉,但随即,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过头,看到唐恬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她们租了一辆电动小摩托,沿着环海路慢悠悠地骑行。六月的风带着洱海湿润的水汽和阳光的味道,拂过脸颊,吹起她们的发丝和衣角。林晚坐在后座,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抓着唐恬的衣角,但随着车速平稳,景色愈发开阔壮丽,她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唐恬的腰。
她能感觉到唐恬的身体在她手臂环绕上去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地放松下来,甚至,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笑意的叹息。唐恬没有回头,只是空出一只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她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背。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林晚安心。她将脸颊轻轻地、信任地贴在了唐恬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稳定心跳,能闻到阳光下干净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唐恬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洱海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钻石般的光芒,一眼望不到边际。她们停下来,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脱了鞋袜,将脚浸入清澈冰凉的水中,看水波一圈圈荡开,看远处渔舟点点,看天空云卷云舒。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脱离尘嚣的宁静与彼此无声的陪伴。
中午,她们在路边一家白族阿婆开的小餐馆吃饭。新鲜的酸辣鱼、嫩滑的乳扇、清甜的炒时蔬。林晚吃得鼻尖冒汗,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唐恬看着她,忍不住笑,伸手用纸巾轻轻替她擦去额角的细汗。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下午,她们穿梭在古老的大理古城,踩着光滑的青石板路,看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看扎染的蓝白布匹在风中飘荡。林晚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目光流连,却很少主动要求什么。唐恬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喜好,买下她多看了一眼的、有着奇异纹路的石头,给她戴上编着鲜花的彩色头绳,将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鲜花饼掰开一半,递到她的嘴边。
夜晚的洱海边更加宁静。她们并肩坐在民宿的露台上,裹着同一条厚厚的披肩,仰头看星空。这里的星空,比城市里看到的更加浩瀚、璀璨,银河如同一条发光的巨川,横贯天际。没有光污染,只有月光清辉洒在墨蓝色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冷吗?”唐恬轻声问,将披肩往林晚那边又掖了掖。
林晚摇了摇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唐恬那边靠得更紧了些。她的头轻轻歪着,靠在了唐恬的肩上。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亲昵的姿态。
唐恬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喜悦和无限柔软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她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林晚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她也轻轻地将头歪过去,脸颊贴着林晚柔软的发顶。
发丝间有清新的洗发水香气,和她身上淡淡的、独特的体香。
星光无声地洒落在她们依偎的身影上,将影子融成一个。远处,洱海的潮汐声轻柔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像是为这静谧的一刻,哼唱着永恒的背景音。
林晚闭上眼睛,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感受着披肩下紧密相贴的身体传来的暖意,感受着这陌生之地却因身边人而无比安心的氛围。
这个漫长的假期,才刚刚开始。
而这个夏天,注定会因为身边这个人,成为她贫瘠生命里,最浓墨重彩、最鲜活温暖的一笔。
她们形影不离,像两株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在阳光、海风和星空下,悄然生长,紧密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