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恋 第99章 四十四、两难选择（2）

迟然偷偷扯了扯程煜的衣袖，“你女儿昨天有手工课上吗？”程飞灵就读的小学，提倡亲子参与共促进步的教育理念，每周一节的手工课就是这一理念的实践，要求家长陪同学生上课，“昨天好像不是星期五吧？”

程煜点头：“是星期三。”

程飞灵继续介绍她那个被遗忘在家里的手工布娃娃，“我和Yvette姐姐做的布娃娃，它有长长的头发，眼睛和月野兔一样又圆又大，我们还给它做了一套裙子，真的是太漂亮了！”她说着，面向程煜和迟然的小脸上有不满，“爸爸妈妈，你们昨天太晚回家了，我都没能拿给你们看。”

迟然心虚地看了看程煜，专注地回忆着昨晚他们去干了些什么。

何佩阳操着面对程飞灵才有的柔细语调，道：“飞灵，你爸爸妈妈工作忙，有Yvette姐姐陪你上手工课不好吗？”

“好啊好啊，Yvette姐姐做手工可厉害了！如果没有她在，我一定做不出能得第一名的布娃娃。”程飞灵跑到易伊菲身边投怀送抱，“Yvette姐姐，我太谢谢你了！你真好！”

易伊菲摸着程飞灵的头，“能陪丫丫上课，我很开心。”又语含歉意地对程煜和迟然说，“不好意思，昨天中午我去给丫丫送衣服，她们学校临时调课，我就自作主张地陪她上了一节手工课，就这一次。”

“伊菲，会有下次的。”何佩阳看着程煜和迟然，声严厉色，“伊菲特地请假，替你们履行家长职责，你们应该好好感谢她。”

程煜不为所动。

迟然赶紧面露愧色，顺着何佩阳的意，对易伊菲说：“伊菲，辛苦你了，谢谢你。”

程飞灵再次展现出小小年纪的宽容大度：“爸爸妈妈，我昨天请了Yvette姐姐吃雪糕，帮你们谢谢她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生气，我知道你们工作太忙都是为了我，我不怪你们。”

迟然感动极了，冲程煜眨眨眼：“师兄，你女儿这么善解人意，我自愧不如。”

程煜表示赞同：“嗯，要向孩子学习。”

“……”

程飞灵接着手舞足蹈地讲述她的手工课，“昨天的课可好玩了，同学们都很羡慕我，他们还想叫Yvette姐姐也帮他们做布娃娃呢。老师还夸Yvette姐姐太漂亮了！”说到兴头上，她搂住易伊菲的脖子，“他们都说我和Yvette姐姐长得太像了！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很像呀？”

程煜面色一凝。

迟然泰然自若地吃下送到嘴边的椰子冻糕，与程煜四目相交，压声道：“我说了吧，她俩是真像，眼神不好的人都看得出来。”

“嗯。”程煜松了松抿直的唇线，给迟然夹多一块糕点，声含宠溺，“吃吧，我不嫌弃你胖点。”

迟然不接受这一莫须有的指控：“师兄，你眼神不好，我明明瘦得体重不达标。”她心安理得地动筷子，忽而觉得氛围有点诡异，抬眼一看，才惊觉程恒、何佩阳、程飞灵、易伊菲，四人均向她投来其意不同的目光。

这毫无准备之下成了焦点，迟然吓得差点把食物呛进气管里，缓了几秒神，才照着理解出声道：“像，特别像。丫丫，等你长大了，就会长成和Yvette姐姐一样的大美人，开心吗？”

程飞灵笑开了花。但她一看易伊菲的神色很平静，便收了收嘴角的笑花，说，“我知道我长大了会和Yvette姐姐一样，都是大美人的。”她看看迟然，又看看何佩阳，补充道，“妈妈和奶奶，你们都是大美人。”

程恒暗自松了一口气，心叹小孙女这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只能是从他这个祖父身上隔壁遗传的了。他给何佩阳夹菜，劝道：“孙女在夸你，多懂事的孩子。你就由他们去吧。”

何佩阳不看程恒，放柔嗓子对来到跟前的程飞灵说：“吃饱了吗？想不想再吃点水果？奶奶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樱桃，在客厅里放着。”

“我喜欢樱桃!葡萄也有吗？”见何佩阳点头，程飞灵高兴地哼着小调冲客厅奔去。

易伊菲始终低垂眼帘，脸色略显透白。昨天从学校出来后，程飞灵是如何追问她为什么老师和同学都说她们长得很像的情景，又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她甚至想不起回答了程飞灵什么。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略带茶色的眼睛多么灵动啊，仿佛什么都别想瞒得过去。但她很肯定，她一定什么都没有透露，而是以过问迟然的事作为反攻。

妈妈对我很好，她很爱我，很爱爸爸，爸爸也很爱她，他们的感情特别特别好。

程飞灵看着易伊菲这双黑中夹带茶色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很肯定。

是啊，他们，她们，全都很好。

思绪一上心头，易伊菲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飞灵。”

“都吃饱了吧？”何佩阳放下餐巾，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起去客厅坐坐，吃点水果。”语落，便先行离座出了饭厅。

被丢下的程恒，忍着就要纠上眉头的不悦，热络地招呼着三位晚辈去客厅。

迟然忍着冲动，没有回头看一眼刻意落后几步走在身后的易伊菲，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了：“我们冷落她了。”

程煜只是收紧了搂着迟然的腰身的手，没有说话。

心中住了一人，便无暇再顾及旁人。

客厅墨绿色的茶几上，摆放着的两盘水果切盘，看起来完美无缺。

说要独宠葡萄的程飞灵，此刻正趴在沙发上忙着翻阅一本又厚又沉重的木质大相册。她一手托腮，一手翻动相册，神情极为严肃。

如此高度专注，程飞灵还是被朝客厅而来的脚步声惊扰了。她跳下沙发，走到程煜面前，五官尽被疑惑占据：“爸爸，为什么相册里会有你和Yvette姐姐的合照呢？你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吗？”

程煜面色沉暗地拧了拧眉。

迟然盯着那本黑色调的相册，满页的相片均是身穿高中校服虽稚气未退，却依旧气质出众的程煜和易伊菲，猛地恍悟这所谓的饭后果，才是今晚的正戏。她眼尾幽幽地扫向旁侧半米之距的相片女主角，那一张整晚本就血色不多的丽颜，这会儿更是灰白如墙，一双水雾缭绕的眼眸里，分明有来不及清除的慌乱和惧色。

程恒看着何佩阳不改清淡却可察执意的侧脸，喉间哽着一声叹息。他和何佩阳一道坐在长沙发上，挑了一颗饱满的葡萄，若无其事地递给程飞灵，“来，丫丫，爷爷帮你试过了，这葡萄可甜了。”

“谢谢爷爷。”程飞灵头也不抬地应了句，从相册中扒下两张照片。她拿着这两张高中程煜和易伊菲同坐在课室学习时被偷拍的照片，拼命掂高脚尖要给程煜看，眼中满载对答案的渴求：“爸爸，你和Yvette姐姐穿着一样的校服，你们以前是同学吗？可不可以告诉我照片上的你们多少岁了？我真的很想知道。”

程煜眸色幽冷地凝向挑起一颗樱桃却迟迟不吃的何佩阳，俊庞再沉了沉。时至今日，他仍是无法理解为何母亲如此执着于要揭开程飞灵的身世，为何一定要把易伊菲拉回他的生活之中。但程煜可以确定的是，当中缘由，绝非是母亲对迟然存有偏见这么浅显。这个答案程煜还在追究。

程飞灵急了，扯着程煜的衣摆：“爸爸！”

程煜这才低头看着程飞灵，面无异色地点了一下头：“不错，我们以前是同学。”

“你们以前真的是同学！可是为什么你们刚见面就像不认识一样呢？为什么呀？”

程煜拉着迟然坐在沙发另一头，淡淡道：“我们不熟悉。”

程飞灵不相信：“我不信！你们是坐在一起的！”

易伊菲僵直的身体不禁一抖。这场面已经脱缰了，不能再留下。

何佩阳看穿了易伊菲的胆怯，用平和的语调帮程飞灵转移讨答案的对象，“飞灵，不急，和你Yvette姐姐一起过来坐。”她递给易伊菲一个锋锐的眼色，“我相信你的Yvette姐姐，一定会愿意讲故事给你听的。”

程飞灵迅速把易伊菲拖到大相册旁坐下，“Yvette姐姐，你看这个。”小小的手指，准确地定位在合照上这一十指相扣的双手上，“你和我爸爸，你们牵手了！”

易伊菲全身一震，卷长的睫毛上疾速凝起一颗摇摇欲坠的泪。她就着朦胧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这张甜蜜冲出框外的合照，记忆之门大开：大学二年级的冬日，被一场小雪银装素裹的凤凰古城，他们在那一微雪飘零的冬夜里，漫步于沱江边，路人用镜头为他们定格了那一刻的幸福。

那一刻，已被她易伊菲丢弃了的，曾经相伴相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