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恋 第82章 三十八、重写故事（2）

林希儿换了一个半靠在背垫上的舒适坐姿，“你们不过来坐下听吗？”见两人没有要动的意思，她也不恼，烈焰红唇提了提，“随你们，我这传来故事，三言两语也能说完。不过，事先声明，我要说的故事，不是从吵架的订婚情侣那里听来的，而是从我爸妈那边偷听来的，就当时我把你们的真实关系卖给阳姨的一份歉礼吧。你们程家的事，自今晚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小啐一口酒，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何世逍的爸爸程峰，和方宛依的爸爸方胜天，他们是儿时邻居，自小一起打球，亲似兄弟，但方胜天是在大学那次高校联赛的篮球赛上，叫上程峰作为校外支援一起参加，才知道他的大学舍友，就是你爸爸，和程峰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程煜面色寡淡地听着，不见半丝情绪波动。

可听入迟然的耳里，这就是一个爆炸性的惊天消息。她略一思索，觉得不该掺和的，最好别多听，这场合也不太适合她这一外人在，便对程煜说：“我上楼去等你。”

程煜不松开迟然的手：“我可以听的，你都可以听。”

有了这句话，迟然也不扭捏，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认真听。”

林希儿无心留意他们的小动作，双目死死地盯着沿着杯壁流入杯中的酒液，声平无调，“据说你大伯程峰，在方胜天就读的初中第一次见到你大姨时，对她一见钟情，但碍于身世和家境，他不敢去结识你大姨。巧的是，四五年后，在那一场让方胜天发现你爸和你大伯关系的篮球邀请赛上，他们又一起遇到了何家姐妹，并且，兄弟俩同时被这对姐妹花中的同一个女孩吸引，”她瞟了瞟程煜，语气极轻，“你的大姨，何佩沛。”

迟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她不安地看着程煜，把程煜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程煜递给迟然一个安心的眼神，面色不见异样。他微垂眼睫，目之焦点落在灰咖色的茶几之上，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气息。

“你爸爸和你大伯不同，初次遇见，他就抓住机会去搭讪何家姐妹，这一搭讪，顺带完成了你大伯这么多年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的夙愿，有心插柳，只是，成全了别人。”林希儿放下酒杯，玩弄着指甲上的水晶钻，“方胜天这个老狐狸，对朋友还是不错，他看出你大姨也对你大伯有意后，劝说你爸放弃。你爸是多明白事理的人，听了方胜天的劝告，退出那场没有他的戏的剧幕。没多久，你爸又和阳姨看对了眼，兄弟俩双双抱得何家美人归，传为一段佳话。”

程煜听着这段未曾听长辈提起过的旧事，幽暗的眼瞳中波澜不起。上一代的风花雪月、爱恨情仇，他没有兴趣，更无意介入。唯一引起程煜有些介怀的是，按照林希儿的说法，何世逍和方宛依吵架的原因，与这些旧事有关，若是旧事如同林希儿所偷听来的，是这么一个结局和平的故事，为何会吵得不可开交？只怕当中，另有隐情。

想到这，程煜拧了拧眉，问林希儿：“叔叔阿姨有没有提到，我爸和方胜天的关系是怎么恶化的？”

“恶化？”林希儿一细想，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没听他们说过。”或许下次有机会，可以打探打探，“要换一个问题吗？”

“不用了。”

林希儿喝完杯里的酒，理了理裙摆后起身，“说完了，我走了。”

“不送。”

迟然觉得程煜这客送得，不，是不送得太对不起别人提供的信息量了，忍不住想要为这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男人挽回点面子，“不早了，你要留下吃晚饭吗？”

程煜听完，眉梢轻挑，凝向迟然的眸光闪着不得其意的玩味。

林希儿意味深长地盯着迟然，暧昧地笑道：“迟然，你这口吻听起来，是女主人在帮男主人留客吗？”

迟然霎红了脸，只恨脚下的砖头用料太坚实，不能原地剁出一个洞好让她掉进去。

“你们夫妻俩慢慢享用吧，我没有当电灯泡习惯。”林希儿慵懒地摆摆手，拎着被她一个人干完的拉菲空瓶离开。

围观别人的幸福，并不能让心中苦楚、不得所爱的人，生出半分感同身受。不过是让那苦更涩，那泪更咸，那情更悲。

萦绕在客厅上方的尴尬，没有随着林希儿的退场而散去，反而更重了。迟然决定先躲一躲再说，“我上楼去整理行李。”说完，立即步履如飞地奔上楼梯，奔进了暗房的安全地带后，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说好要整理的心里，竟然忘了要带上一块逃了！

“天啊迟然，”她痛心疾首地敲了一记额头，“你的智商要来何用？”

“有我在，的确要来无用。”

砰。

迟然就这么被吓得一后脑勺撞在了墙上。

程煜愣了愣，剑眉紧蹙，伸手一揽把迟然拉到跟前，查看这撞了墙的后脑勺，“你当你的脑袋也是水泥做的么？”

迟然痛得咬牙切齿：“我是被你吓到的！”

“是吗？”程煜若有所思地和迟然对看了一眼，手上动作轻柔地检查伤势，语含遗憾，“太不经吓了。”

“……”

“还好，没有瘀伤。”程煜松开眉头，把搁在门口的行李箱拉进暗房里，“整理行李的话，要记得带上行李。”

“……”

迟然气结，低着头抢过行李箱放倒在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谢谢你啊。”她蹲下身，打开行李箱正要收拾，余光瞄到程煜倚靠在门边，双臂交叉在胸前地看着她，半天不见有要走人的意思，她憋不住了，笑眯眯道，“我不需要帮忙的。”

程煜也笑眯眯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迟然差点一口喷出来洒满房间。如果有一天她不幸红颜薄命、英年早逝了，不用怀疑，那一定是被程煜活活气死的。这人杵在这里，敢情是在观看收拾行李的直播？好吧，他不觉得无聊，可这迟然怎么收拾女孩子家的贴身衣物？

对着大敞的行李箱呆看了足足一刻钟，迟然实在下不了手，只好示弱道，“你可不可以先去吃饭？不用等我的。”

程煜直接拒绝，“不可以。”他挑挑眉，安慰道，“我们已经坦诚相见过，没什么是我看不得的了，收拾吧。”

“……”

迟然一头栽在了行李箱里。士可杀不可辱，这招不行，就换一招。她想了想，拉开行李箱暗格的拉链，从里拿出装订成本的一叠书稿后，一脚把行李箱踹去墙角，对一脸看戏相的程煜说：“老板，你的故事写好了，劳烦过目验收。”

程煜盯着迟然双手奉上的手稿看了许久，问道：“写好了？”

“是，初稿写好了。”迟然想，现在谈论的是公事，要敬语以示公私分明，“您有什么修改意见，尽管提，我随时修改。”

程煜不接书稿，视线上移，捕获了迟然澄亮的水眸，“把你自己添加进去了吗？”

迟然一怔，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她避开程煜这一好似能穿眼入心的目光，点点头：“按您的吩咐，加了。”

“说说有你部分的主要情节，”程煜好整以暇地坐在迟然的床上，“还有这个故事的结局。”

迟然用上商量的语气，挣扎道：“我不太记得了，要不你自己看？”

“那就说你记得的。”

“我全都不记得了。”迟然赌气道。

程煜暗了暗眸。他把书稿放在桌上，淡淡道：“放着吧，最近很忙，没有时间看。”

迟然只能再次投降。她斗不过程煜的，在程煜面前，她从来只有输的份，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更悲壮。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她闷声把“她”的主要情节一笔带过，“我作为陪衬的小配角，在你们感情经受考验时，发挥助攻的作用，完美完成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任务。”

程煜皱了皱眉，“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啊，结局当然是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迟然看不懂程煜这副脸色是满意或不满意，补充说明道，“你和她在现实中不可能弥补的遗憾，如果能够在故事里圆了一个念想，也是一种安慰吧。”

程煜不予置评。他深深地看着迟然，良久才道，“说说你这个陪衬的小配角，是怎么助攻的。”

想到笔下流淌过的那些情节，迟然羞赧得难以启齿。天晓得当时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既然写了，程煜迟早会看，那便避重就轻地说说吧。她深一呼吸，语调轻快，“大概内容是，我故意勾引你，想在你们之间制造误会，你不为所动，而她也很相信你。我因爱生恨，使计约她到车上想同归于尽，车着火了，你及时把她救走，我烧死了，全剧终。”她故意挤挤眼，“怎么样，够惊心动魄吧？”

程煜紧绷的脸颊抽了一抽。惊心动魄？这女人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沉下脸，声寒如霜：“你居然给你自己设了一个烧死的结局？”

迟然不禁一抖，没能想明白这阵寒气因何而来，撑着气势道：“我这是为创作舍生取义，不用谢我。”

“谁允许你这么写的？迟然你是白痴吗？”程煜被迟然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改，把你说的那一段全部删掉，不要让我看到！”

“你生什么气？不喜欢我就改啊，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迟然的脾气也上来了。但这火气刚烧起来，却被来势更汹涌的委屈给盖了过去，措手不及地让眼眶一湿，眼泪一掉。

程煜望着从迟然的睫毛上被剪落的泪，眸光暗了又暗，没有出声。

迟然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努力把又气又委屈的心情压下去，“不好意思，我……”

“就算是在故事里，也不可以。”程煜一把把迟然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声线和身体一般紧绷，“迟然，你听着，有我在，你只能在我身边待着，什么事都不能有。”

迟然听着，觉得脑子里又炸开了虚幻的烟火，迷乱了神经，迟迟理解不过来话里的意思。她只知道，她被抱得很紧，这双臂膀甚至捆得她有些疼，但她却想要就这么一直被捆着，直到时间的尽头。

好一会儿，迟然感觉心脏跳得太快了，刺激了脑神经，她好像开始明白了些什么了。她晕乎乎地想着，最后想出了一句安慰的话：“没关系，只是在写故事而已，不会成真的。”

程煜听完，却把迟然抱得更紧了：“我说了，就算是在故事里也不可以，你听不懂吗？”

迟然认真地用大脑处理完这句话的信息量，点头道，“我听懂了。”可是，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好情节了，只好向老板求助，“可是删掉这一段，我连助攻的作用都没有了，太多余了，要不，还是把我从你们的故事里删了吧？”

“不用了，那个故事作废。”程煜双手扶住迟然的肩，目光直直地看入迟然这双如灿星般明亮的眼睛里，“我要你重新写一个故事。”

被这么深深地看着，迟然只懂得顺着发问：“什么故事？”

程煜勾起一抹宠溺的笑，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们的故事。迟然，我和你的故事。”

迟然听懂了。迟然听哭了。迟然一不小心哭得太用力，把声带给哽住了。

程煜轻柔地吻去迟然的泪，“考虑好了吗？你一个星期的期限，已经到了。”

“还没到呢。”听懂了话后的迟然，把智商一点点捡回来了，掰着手指算道，“现在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

程煜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打算充分利用这四个小时继续考虑？”

迟然本来想傲娇地重重点头，要知道，她在程煜身后苦苦地追了多少年呀，换程煜等上这一星期，简直是皇恩浩荡啊。可眼里这张帅得招人嫉恨的脸，明显有结霜封冻的迹象了，迟然缩了缩脖子，认怂道，“不用了，我考虑好了。”

程煜满意地挑挑眉，“嗯，说来听听。”

迟然眼一闭再一睁，上手环住程煜的腰，主动投怀送抱，“师兄，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笑意魅惑的声音里，醉着自信：“嗯，我知道。”

紧紧抱着，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