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恋 第36章 二十一、孰是孰非（1）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朝阳火辣，也丝毫不影响送孩子上学堂的家长们的热情的全国开学日。

这是程飞灵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并且第一次发现学校也没有特别讨厌的特别日。

一手牵着程煜、一手牵着迟然，程飞灵神采飞扬地甩着两根麻花辫，和其他由爸爸妈妈送来上学的小朋友们一同踏进小学校门里，找到课室所在，她对候在班级门口的班主任认真做介绍：“老师早上好，我叫程飞灵，这是我爸爸妈妈，我爸爸很爱我妈妈，我妈妈很爱我爸爸，他们都很爱我。”然后把期待又骄傲的小眼神，投向了站立位置间隔了约有一拳头安全距离的迟然和程煜。

迟然不幸地心领神会，只好挪到无动于衷的程煜身边，表面落落大方地挽上程煜的手臂，对班主任说：“老师，我们家程飞灵，就拜托您多多关照了。”

“应该的，我们的职责所在，您们请放心回去。”班主任欠欠身，领着一步三回头抛飞吻的程飞灵进教室，这举动招得好些端正坐在座位上的小男生，竟是看得移不开眼。

完了，这小公主还没长大，就已经拥有和她爹一样祸害人间的本事了。

迟然松开程煜的手，义正言辞地说出自己的忧虑：“你女儿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小男生围着她打转，你要找机会跟她上上课，提防她早恋。”现在的学生，别说什么类型的电视剧都能看懂，还一个个都是上网小能手，小学生谈恋爱，都成了不具有新闻价值的新鲜事了。

程煜深深地看了迟然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全。”他凝眉，稍稍绷紧的俊庞中，露出请教之色，“我想知道，学生时代的你，都是怎么拒绝追求者的？”记得她的日记里有这样一句话：我一直在等一个能让我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人出现，直到遇见师兄，我才相信这样的人，真的存在。

从字里行间推测，迟然在上大学之前，应该没有早恋。

“直接拒绝，怎么狠怎么来。”迟然俏皮地眨眨眼。想当年，她可是位居全校出了名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之最难追的女生榜单的榜首高位。她再张口，本想信手拈来一两个拒绝示爱者的故事，给程煜用来教育丫丫，可转念一想，其实这根本聊不得，她自己不也有一段凄凄惨惨戚戚的被“怎么狠怎么来”拒绝的血泪经历吗？她可不认为这颗心脏已经强大得足够能和这位造就她那段怀疑人生的倒追经历的男人，笑谈当年。她暗了暗眸，趁程煜接话前，果断切换频道，“你说服你爸爸妈妈让你离开公司了吗？”

程煜却没有错过从迟然这双灵动的水眸中闪逝的黯淡。他定定地注视着迟然，声音略略低沉：“还在谈。”

迟然蹙眉，喃喃自语道：“真是件头疼的麻烦事。”

“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这话腔里浓得无处遮掩的担忧，让程煜不禁心间一颤。

迟然听罢，扬起一丝自信的笑容：“也是，你这么厉害，没有什么是处理不了的。”

程煜被这抹笑靥感染，不禁松了松面部肌肉，“嗯。”他忽而看向迟然的左前方，眸光收紧，“你认识那个女人？”

“什么？”迟然边问边往程煜的视线所落方位望去，面露讶色。居然在小学门口都能碰到沈婕。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见对上眼了，沈婕步伐轻缓而沉稳地朝他们而来。明明脚下踩的不过是一双平底灰布单鞋，却被沈婕雍容的身姿和步调走出了贵妇仪态，而这贵气之中，竟不减半分与其腕上的佛珠相称的平和气质。

迟然快速地对程煜低语，“她是交通局局长的夫人，沈婕。”尔后，满面友善地向已来到跟前的沈婕打招呼，“沈姐，好久不见，真巧。”

沈婕温和地回笑道：“是好久不见了，送孩子来开学吧？”她目光慈祥地凝向程煜，“这位就是你丈夫吧？”

迟然看了看程煜，正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比较妥当，忽觉肩上多了一只大手的重量。

“我是。您好。”程煜点头致意。

迟然被这爽快承认的态度给惊了一惊。她顺势接过话：“是,我大外甥住我们隔壁，他爸妈都在外地出差，我和我老公正好上班顺路，帮着送送大外甥来上学。”

“像我这把岁数，大外甥都快有孙子抱了。”沈婕感慨地低笑，又解释道，“这间小学的校长是我姐姐，开学比较忙，我过来帮一下忙。”

迟然点头附和：“您和您姐姐的感情真好。”

“是啊。我家只有我和我姐两个孩子，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两姐妹什么苦，都是一起吃。”沈婕的神色里浮现出一丝沧桑感，但未漫入眼底。她看了一眼程煜，把祥和的眸光对准迟然，道，“迟小姐，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她故意停顿，收敛笑意，“你认识的人中，有一位叫迟坚的吗？”

迟然微微一愣，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和我同姓的吗？”见沈婕轻一点头，她才面怀歉色地摇了摇头，“这名字，我没有听说过，不认识。”

沈婕久久地直视迟然，半晌才道：“是我多心了。看到你们都姓迟，就自然地把你们联想到一块了，想当然地认为，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迟’确实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姓氏，但同姓的也不少。”程煜淡淡地接过话，揽着迟然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他看向怀里的迟然，声音不轻不重，不失压迫感，“您有事情要和我妻子单独谈，需要我回避？”

沈婕不介意地摇摇头：“不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迟然压下指尖的颤抖，神情里调出一分可供察觉又止乎于礼的兴趣：“听您这么说，这位迟坚先生，跟沈姐您是朋友关系？”

“不是，我和他素不相识。不过，我知道他是谁，干过什么事。”沈婕天生带了些许茶色的瞳孔，牢牢抓取住迟然的视线，声线依旧温平，却隐隐透着彻骨的寒气，“迟坚，他就是我老公的情妇，刘依的男朋友。”

“男朋友？”迟然失声重复道。

沈婕没有留意到迟然的失常，再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没错。而且我还查到，刘依生下的那名三岁小男孩，可能不是我老公的骨肉，而是她和她男朋友的孩子。”

迟然禁不住晃了晃身子。

“别慌。”程煜趁着沈婕侧头整理几缕被风吹落的发丝的间隙，在迟然耳畔低语。

迟然顷刻回了神。这把盈满关心的嗓音，安抚了她慌乱煎熬的心。她瞬即压下被搅成浑水的情绪，调出惊诧又感慨的语气，对沈婕说，“这是真的吗？您老公的情妇居然敢背着您老公干出这种事来？真让人难以置信，这事太乱太复杂了。”

沈婕点点头，语速平缓，“他知道了，是我女儿告诉他的。我女儿说，就算爸爸知道了会生气难过，也不能让他继续被外面的那个女人欺骗。事到如今，我和我女儿对他都没有怨了，他哭着求我们原谅他，整个人是那么可悲可怜。你们说，我和他都做了二十几年的家人了，多少大风大浪都一起过来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不能原谅的？”她柔中带韧的目光，依次从程煜和迟然的脸上扫过，“迟小姐，先前谢谢你听我诉苦，帮了我很大忙，现在这事总算是有个了结了。你们夫妻俩很般配，这辈子会很幸福的，我祝福你们。记住，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人。”她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迈步向人行道的方向缓缓远去。那身素淡浅灰的背影，宁静却令人生畏。

迟然愣住了，脑子里一边艰难地提取着沈婕话里的信息量，一边加速放映和刘雪婷、迟坚上一次见面的片段。也就是说，他们双双向她隐瞒了他们根本没有分开的事实！不，他们根本不负有要告知她迟然的义务。

但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刘雪婷怎么可能会背叛哥哥？无数个接踵而来的问号，在迟然的眼前炸出火花，把她眼睛狠狠刺痛，生出一片迷障的白光。

程煜看着迟然这副好似丢了魂的失神模样，剑眉深拧。他略一思索，伸出的大掌在碰到迟然的手之前又收回，只是轻声唤道：“迟然。”

“在。”迟然条件反射性地答应。她下意识地顺着声源抬头看，撞进了程煜不掩忧心的墨眸中，心竟一点一点地安定，绷得几近断裂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感觉思考能力也回到了脑子里，对程煜说，“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我要去找一个人。”

程煜扣住迟然的手腕，语调坚定而不容拒绝：“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