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恋 第22章 十六、生日何乐（1）

程煜发现，最近一周的迟然，似乎很沉默。

程煜还发现，最近一周的迟然，活动范围几乎仅局限于那间暗房。

比如说，最近一周，程煜在下班回家后，客厅里不见了迟然抱着抱枕，窝在沙发追剧的小身影。没记错的话，女孩近些日子正在追一套热播的玄幻国产剧，好像有什么九尾红狐，和几百万年不死的天地共主，大概还要播上大半个月才会剧终。这些信息，是程煜某一晚经过客厅时随口一问，迟然嚼着薯片，兴致勃勃地告诉他的。

最近一周的客厅，确实过分冷清了。

程煜瞥了一眼摆放在客厅中央这台黑屏的电视，熄灯上楼。

暗房的门，照旧紧闭着，捕捉不到半点细碎的声响。

程煜拉开书桌的抽屉，不禁被放置在最里边的结婚证夺去了目光。

曾经以为，这张神圣而庄重的证上，只有可能印上易伊菲的名字，贴上和易伊菲的合照。

确实不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他的名字在上，易伊菲的名字不仅不在，并且换了一个名字，以法律关系之名，行利益交换之实。

世事，谁敢轻易预料。

命运这盘棋下的，确实不能再糟糕了。

程煜自嘲地摇头默叹，打开这本徒有虚名的结婚证，在扫到迟然的出生日期时，眸色一暗。

1992年8月7日。

台历上今天的日期是：2018年8月6日。

程煜用指腹揉揉眉心，拿起一边的书，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如果不相遇》的小说情节，进展到厚度的三分之二，男主角和未婚妻因筹备婚礼意见不合吵架了。一头雾水的男主角心烦意乱，在街上和女主角偶遇。女主角告诉男主角，很多时候，女生跟恋人吵架，不是因为真的生气，而是因为不安作祟，渴望能够真实地感受到被在乎。

程煜看到这里时想，女人的心思，果然细腻得超乎人类理性可得理解的高度。

程煜看到这里时还在想，这个女主角，大概是所有言情小说里，最傻的一个。虽然程煜看过的言情小说，只有这一本。

小说里引用了一句歌词：谁都想被疼爱，找一个未来，不要在孤独里徘徊。

他合上书，把书和结婚证一同放回了抽屉里。

自古以来，便是群居动物、懂得抱团取暖的人，有几多，能忍受离群索居。

隔天早上起床，暗房的那扇门，一如既往地处于虚掩状态。

程煜看了一眼台历，洗漱后到饭厅，照旧看到迟然正在吃着她自己做的早餐。

“早啊。”迟然无精打采地指了指桌上盛好的另一份早餐，“今天只有面条和豆浆，委屈你将就将就。”

程煜拿起筷子，很快把一碗面解决了。他拿起一旁的报纸翻阅，用似问候天气的散漫口吻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正处在神游状态的迟然，反应慢了不止是半拍。她拉回思绪，摇头道，“没有。”刘雪婷拒不相见，关于迟坚的线索全断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一去的。

“嗯”。程煜低应，放下报纸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和迟然一块在饭厅里干坐着发呆。

迟然发了好几分钟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提醒道：“你是不是该去上班了？”

程煜好似没听见，反应比迟然还要再慢上半拍，片刻才道，“今晚出去吃吧。”

“为什么？”迟然脱口问道。这人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她这段时间做饭太辛苦，所以心生愧疚了吧？

“因为，”程煜表情认真地思考了数秒，“偶尔也需要，改善改善伙食。”

“……”

迟然迅速解析出了“你的厨艺还有待提高”的潜台词，心里冒起了一簇小火。但今儿这异常低落的心情，让迟然失了跟程煜据理力争以捍卫厨艺的兴致，所以她只是回送了一个凉凉的眼神，嘴上不回一言。

程煜便自动把沉默解答为默许，再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对迟然在饮食偏好上的了解，大概止于她常做的几个小菜以及咖啡和零食。

自认受了厨艺质疑的迟然，本想傲娇地甩头拒绝。可转念一想，身为一名吃货，与悲伤作斗争的最好方法，除了吃还是吃，那就不要跟这个嫌弃她顶好厨艺的男人客气。迟然边想边挤出一个想象中还算养眼的笑容，说：“有啊，比如说法国料理，我最近特别想吃。”

“是吗？”程煜勾起唇角，“好，晚上回来接你。”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边整理衣袖边出了家门。他思忖着，平常对迟然可能不够友好，以致一顿法国料理，就让小姑娘流露出“无事献殷勤”的戒备小表情。

无事献殷勤。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非奸即盗。

程煜摇头默叹，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何世逍已经坐在沙发上，恭候多时：“不科学，我一顶上我妈的位，公司就三天两头地开会开个没完，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好过吗？”

程煜翻开秘书刚刚送来的开会文件，头也不抬地问：“方案做好了吗？”

何世逍一脸哀怨地把手里的文件搁在桌上，“程总亲自交待的工作，小何我敢不完成吗？”

“很好。”程煜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准备一下，董事会上由你负责做汇报讲解。”

“我？”何世逍差点把送到嘴边的茶，直接往衬衫上泼，“你没事吧？哥，我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心大，你把今年最重头戏的花城项目的策划方案丢给我做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让我这没名没分的人，在董事会上作报告？程总，程家在商界的一世英名，这是要葬送你手上还是我手上啊？”

程煜淡淡地瞥了瞥何世逍，沉声道，“你不是没名没分的人。”他在文件上批注了几个字，“方案写得很不错，去开会吧。”

何世逍愣了愣，眸里疾速掠过一丝暗沉。他耸耸肩，跟上程煜进入会议室，坐在自家兄弟指示的右手一侧，眼尾一扫，马上被对面一位留着齐肩梨花卷发的女子吸走了目光。这位女子的五官，立体精致，有如时尚杂志的封面当红女星，一袭赫本小黑裙，更是把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得恰到好处，再衬以似江南细雨的温婉气质，实在是，“美人，是大美人呐。”

察觉到对面这束直射而来的火辣视线，女子抬起头，面上不见愠色，她大方地扬起一个礼貌而疏离的浅笑，尔后低头继续翻阅文件。

美人呐，在皮在骨。

何世逍摸着下巴故意未刮净的胡茬，低声向程煜打听：“哥，对面那位和迟然有得一比的美人，是何方神圣？”

程煜投给何世逍一记索味的眼神，“公司的董事之一，方宛依。她父亲方胜天，是公司里除我们程家之外持股最多的股东，也是花城项目最大的投资合作商。”他一顿，语带戏谑，“听说她对纨绔子弟很厌恶。”

“正好，我对纨绔子弟也很厌恶。”何世逍理了理领带，挺直腰板，神色严肃地附和道，“现在这社会上，像我这种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五四好青年，确实是太少见了。”

“……”

“五四好青年”何世逍，虽然不是出身传统商科，但其深厚扎实的电商专业功底，使其思维模式和视角，更具创新性、开阔性和前瞻性。一番胸有成竹、神采飞扬的汇报展示下来，除了两三名中老年保守派董事持守旧的反对意见，其余一致表决同意，通过了何世逍的方案。

“花城项目交由何董事全权负责，各位董事有什么意见，今后直接和何董事交流。散会。”程煜把楼盘的书面材料移交给何世逍，“好好干，别辜负爷爷的期望。”

何世逍却是面露惶恐：“别，外公只对你有期望。要是外公知道，你把我拖进海信地产里来瞎搅和，你说他会托梦来骂你，还是骂我？”

程煜沉了沉脸，“爷爷把股份留给大姨，是出于对你心性未定、贪玩成性的担心，你不是不懂。”

何世逍摸着鼻子耸耸肩，没有接话。他目光一转，直勾勾地盯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方宛依看，用一个绅士级别的抿唇微笑，作为与美人的首次照面招呼：“您好，方董事，我姓何，何世逍。”

方宛依微微颔首，回以一笑，眸光转移到程煜身上，“程总，我爸还在美国出差，抽不出空回来参加这次会议，实在抱歉。他特意叮嘱我要把花城项目的情况向他做详尽汇报，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她看了看何世逍，“还有何董事，一块带我去工地走走？”

“叫我世逍，别见外。”何世逍抢话道，后才看向程煜，语气真诚地询问，“程总，您意下如何？”

程煜点了点头，“可以，请。”花城项目就算完全交由何世逍接手，母亲何佩阳那边的表面功夫，依旧不得不做做。他想，今天“以表诚意”，今后全盘交给世逍向母亲作报告，不失为一个值得考虑的好主意。

炎炎烈日中的工地视察，绝对不是一件美差。但鉴于有佳人相伴，何世逍觉得今儿高挂在天上的这轮毒辣太阳，晒得人也越来越舒服。他寸步不离地为方宛依撑伞，讲解到位且一语中的，俨若一位在海信地产工作多年的高级管理人员。

程煜落后一步地跟在他们后面，对何世逍功课做得如此之足并不感到意外。念大学时，兄弟俩曾经一起到海信地产实习，当时何世逍就已经显露出了对地产这一行业的慧根。表面越是玩世不恭的人，实则背地里，可能比世界周知努力学习的人，更为刻苦用功。

工地里打转一圈出来时，已近黄昏。

方宛依再次抹着盈盈笑容，向程煜提出请求：“程总，今晚我在西餐厅订了座，不知道你和何董事是否可以赏脸陪我吃吃饭？顺便我们还可以再谈一谈合作细节。”

程煜直接拒绝：“和世逍谈，他是项目总负责人。”

方宛依露出惋惜的表情，“但你是海信地产的总经理，有一些关键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了，我爸爸对天澄项目也很感兴趣，这趟特意交待我来替他了解了解。”她声柔如绸缎，却可闻坚持，“程总，晚饭时间到了，工作再忙，也是要抽出空吃饭的。我不耽误你其它时间，就借一同进餐的这点碎片谈谈公事，可以吗？”

何世逍趁机附在程煜耳边道：“天澄项目也是小姨的重点关注对象。”

程煜冷冷地扫了何世逍一眼，垂眸一看手表，表盘上的时针，已经越过了“6”的中线。他思忖半晌，说，“天澄项目和林家也在洽谈中，既然你们两家都有兴趣，应该不介意我叫上林希儿和我们一起用餐吧？”

方宛依的脸色变了变，嘴角有些僵硬，“当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