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在一个平常的时代,可世间万物在我眼中,却如同被无形的放大镜审视,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就像此刻,太子殿下就站在我眼前。
他脸上黏腻的血迹,凝固成暗红色的纹路,放大了这一天。
兵革相击的声音如惊雷般轰鸣,而后又如同破碎的琉璃,四下迸溅。我眼前一片混沌,只能捕捉到金属兵器的反光在不断震颤、摇晃,最后如同一道利剑,直直地射进我的眼睛。
当我的目光落在太子殿下空洞的眼窝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本该盛满星辰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骇人的空洞,被挖去的眼球如同一把利刃,刺痛着我的灵魂。
我感到一种陌生的悸动,仿佛沉寂许久的心脏突然开始跳动,疼痛让我变得迟钝。周围嘈杂的声音震得我心烦意乱,身旁士兵的奸笑如同魔鬼的低语,可我却无心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太子殿下,他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话语对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树影婆娑,他站在其中,恰好遮住了一束偷溜进来的光。那树影如此宽大,却容不下他珍贵的眼睛。被挖出的眼球滚落在树影之外,在炽热的阳光下暴晒着。我担心它会被烤熟,心急如焚地冲过去,想要拾起它,物归原主。
但它没等到我,就被碾碎了。玻璃晶体上残留的血迹如同诅咒一般,浸湿了我的神经,最终在士兵的脚下失去了生机。
这一切太过陌生,陌生得让我无法承受。应激性如潮水般冲刷着我的思想,我慌乱地、发疯般地逃走。
“咔”,我仿佛坠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逃进一片黑暗之中。这片黑暗与以往不同,它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急躁地乱撞。在混乱中,压迫感无情地扯断了我的右手,可痛觉神经却在瞬间被屏蔽,我只能凭借着本能继续挣扎。
残留的意识牵引着我寻找缺口,企图逃进记忆中的温室。氧气如沙漏中的细沙,流逝得越来越快,源于骨髓的疲惫和昏厥逐渐掌控了身体的主权。
在记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嘲笑。与此同时,我终于与光重逢。
意识回笼后,我与太阳对视,刺眼的光束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割穿了我的大脑。疼痛未消,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他正低着头,屈辱地跪在士兵面前。
一定是光,使我出现了幻觉。
这一切都是假的。
太子殿下曾经说过,摆脱幻觉或梦境也许需要疼痛。可如今,痛苦如汹涌的潮水,快要将我吞噬,我感觉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边缘。难道清醒的代价真的是死亡?
我该怎么死?
环顾四周,只有士兵手中的剑。那就用它砍下我的左手吧,也许这样就能醒来。
剑先动了。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我的想象。我还没来得及思考牺牲哪一块身体部位能带来更大的疼痛,就被它刺了个对穿。这疼痛,比我想象的还要剧烈千倍万倍。
可我为什么还没醒来?
就在这时,太子殿下缓缓站了起来,我终于从这场噩梦中苏醒。他右手紧握着剑刃,锋利的边缘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皮肤。鲜血顺着剑流淌,滴落在我的身上,又仿佛顺着血管,流进了他赋予我的心脏。
那一刻,哪里都不疼了。
果然,我也死了。
好想再看太子殿下笑一次,他是否也想看我笑呢?他笑起来那么好看,是不是比我更漂亮?应该是吧,太子殿下从头到脚都是美的,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曾经盛满温情的眼睛。
我的身体逐渐透明,幻化成不规则的光点,涌入记忆的汇点。脑海中全是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失真的图像和文字如同宗教中诡异的字符,灌满了我的脑海。执念溢出,流向太子殿下狰狞血腥的眼窝。
我慢慢地贴近他,距离不断缩小,从正数变为零,又走向负数。
死后,我只记得,我在太子殿下的身体里。周围是闭上眼都看得见的光,那光,温暖而明亮 。
太子殿下的眼睛有了斑斓花纹,映着日光,投下细碎的光影。
风不再温柔,盖住了他的歇斯底里。
我被封存在他的眼窝中,感受着曾经触碰不到的温暖,像是坠入时间的琥珀。
这算是一种生命的拓印,我能借他感受光阴荏苒和星辰变幻,让他的思想与我的意识频率重合。
可我又看不见了。
也许我眼中的星辰只是命运眼中的尘埃,也许我做不成一个拯救别人的英雄。
因为我只是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