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春的病赶在宋鹤生办新式婚礼之前好了起来。
听说新娘子父辈也去留学过,虽说只有一年,但是也受到了那边的熏陶,现如今全家都跟着信了基督教。
经过商量之后选在了城里最大的教堂办新式婚礼,只不过日子还是按照旧历请人算的吉时。
听大夫人聊天时说起,新娘子家跟宋家是顶门当户对的,但是新娘子和宋鹤生的话,仔细掰扯起来却能算是低嫁。毕竟宋鹤生留学还没读出来,且现在身上也没个正经工作,
听说新娘子家从上到下都是在银行工作,预计着结婚之后也要给宋鹤生打点进去银行。他们想着新娘子是掌上明珠,嫁出去了也愿意扶持他们夫妻,毕竟结婚了出去交际也得依靠丈夫,说起来也有个好名头,不愿委屈了她。
再说了把夫婿放到娘家体系里工作,待他好顺便也能永远警示着他,让他不敢不尊敬妻子。说到这大家都感叹新娘子嫁的好,这辈子也算拿住了。
苏景春听着地点点头,很是同意,觉得新娘子聪明家里又待她好。
为着这一天二夫人早早就准备了起来,还请人写了正经文章登报做新人婚讯,表示对新娘子的看重。
岳家对此也很连连点头,有这个的衬托,想必后面女孩也会嫁的更好更顺畅了,听说最后算下来嫁妆折算的现钱又厚了,皆大欢喜。
孙景春今天的打扮是大夫人一同选好的,毕竟是新式婚礼,二人穿的是从香港传过来的月牙色贴身高领短旗袍,脚上踩着三四厘米高的缎面高跟鞋。不过香港的旗袍款式前胸是尖的,大夫人觉得还是有些惊人,所以叫裁缝做的改成了圆的,二人只纹样有些差别。
首饰也是同一系列,这次倒是没打新的,从大夫人装匣里挑出两幅出嫁时带过来的神兽衔珠的大全套,不过大夫人那套是金缕绿松石而苏景春是碧玺珍珠。
打扮好走起路来,两枚碧玺凤衔珠耳环衬得苏景春脸更加透亮,凤尾点翠,珍珠圆润,薄影淡淡打在他的侧脸上,随着步子轻摇,翅膀张开仿佛真要活过来挣扎着飞出去。
大夫人看了一会,舒展着眉头吩咐张妈妈婚礼结束后把这套首饰收到苏景春首饰盒里。
毕竟是宋鹤生办婚礼,大夫人带着苏景春早早过去帮着二夫人待客。
苏景春第一次看到二夫人打扮得这么鲜艳明亮,花团锦簇,脸上笑得终于有了色彩,说话也变得利落干脆,声音跳上枝头细细密密地不停响着。
苏景春作为夫家人,站在离近一些的地方,看到新娘子被父亲带着走出来。披一身白色软缎婚礼服,剪着女子学生头,发尾做了时兴的造型俏皮地翘着,戴一幅珍珠花环冠,披着几米长的绣满花纹的头纱,有人在后面跟着捧过来。
苏景春完全被新娘子这身打扮吸引了,仔细欣赏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西方的婚纱,从头到脚,繁华铺满眼前。
直到在神父念词之后宋鹤生郑重而大声地回答“我愿意”时,苏景春才转眼望过去。
只被他脸上神圣的表情吸引,虔诚地仿佛初嫁的处子,比信基督教的新娘子还肃穆非常。
苏景春看着此情此景,心里生不出一丝波澜,却只能想到太太们打麻将时说的,结婚前让别人怀孕的,带了18岁私生子回去的那些男人。
苏景春想起之前的事,觉得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个之前读的三流小说里落俗了的男主人公,人是变得素然无味了。不过这引得他记起那本三流小说里有趣的情节,偷偷拿手帕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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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死后大夫人感觉这边越发地乱了,劝两个儿子行事不要太过张狂,年纪也不小了要稳重着些,但是三少四少年轻气盛不大听,大夫人生气但是又实在没法子。
前阵子看到留学回来的学西洋画的小姐们的作品,觉得很有意趣。大夫人小时候跟着家里学过中国墨水画,虽然过了很久但毕竟是童子功所以还没全然忘记。现下看到西洋画觉得大有不同,无聊时还做了一些钻研。
如今儿子们也不听她的话,于是一怒之下就带着苏景春收拾东西去巴黎学画去了!
一路上完全是苏景春没看过的风景,他心里快活得不行,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又一次觉得在宋家当寡妇真好。
不过苏景春实在没有画画的天赋,跟着大夫人捣鼓了一阵都没个成形的画作。
大夫人出来之后也变了,人变得更轻快些,看着他画出来的东西跟旁边的人打趣,“啧啧,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学的是那些洋人老师们欣赏的那些近期兴起的抽象画,如今看来却是三不沾四不像的了。”说着她捂着嘴笑起来,“你赶紧去看看学些别的,别浪费我这老些颜料了!”
苏景春也跟着笑了,不过脸红红的,只为自己糟蹋了好东西。
现如今苏景春在学外文,在国内他嫁到宋家之后跟着读过一些书,大多数都是一起聚会的夫人小姐们聊起的时兴的文学,也有很一些国外书籍的译本。
他觉得很有趣,外国人写的书也能翻译成中文被他读到,那他学了外文岂不是可以把中国人写的书翻译成外文让外国人读到?抱着这样的想法苏景春努力地学习起来,未来交流顺了还打算去旁听一些外国老师开设的文学课程呢。
不过现在他要收课了,因为大夫人最近跟服装系的一批同学们认识了,今天还办了个沙龙要做西方新式服装展示。苏景春长手长脚的早就被盯上做真人模特,现在正要下去准备。
所以他转身,轻盈地跑跳下去,只留下鞋子一格一格的悦耳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