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收到匿名信后 第34章 针锋相对

杨玉衡本欲亲自和林顺心谈一谈，但凌霄却自告奋勇揽下了这桩差事。

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

仙境的各种俗物本来就是一直由他亲自处理的，加上这件事的敏感程度非同一般，也的确需要他这个掌境尊者亲自出面，也唯有他能够妥善解决此事。

而对于这一点，杨玉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凌霄。

他们师兄弟两个，从来都分工明确。

杨玉衡修为最高，且坚持原则，把握着一切事件的大方向发展，但是每当涉及到具体实施的时候，就需要心思缜密且善于沟通的凌霄出马了。

一直，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互相配合，就像凡间男主外，女主内一样自然。

但这次杨玉衡却破天荒的要求一起参加这场谈话，他很坚持，而凌霄也在一瞬间洞悉了这背后的原因。

又或者，他其实从来都知道，却又不愿意承认的一个事实再次重演了。

自己的大师兄，被道义裹挟，被德行束缚的大师兄，又一次，再一次，要替别人背负那些不属于他的愧疚和责任。

以前是师父和梅素雪，现在则是被他们父女的事件波及的林顺心。

到底还要为他们付出多少，被他们吸多久的血，大师兄才能得到解脱呢？

尽管凌霄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依旧如常，他已经习惯了伪装，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他也必须伪装。

否则他很可能会失去大师兄的信任，而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索性现在一切都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至于林顺心，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只是这枚棋子背后有魔尊沈幽冥在，还有自己和她那不为人知的暗中交易，凌霄必须谨慎行事。

可是现在回绝大师兄的要求显然也不现实，甚至一个不慎还会引起怀疑。

凌霄考虑再三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他说自己可以答应杨玉衡旁听他们的谈话，但是要求对方先不要出面，以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有鉴于林顺心特别倔强的性格，以及她受害者的身份，他们不得不考虑到届时对方可能出现的过激反应。

杨玉衡听到这儿，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和林顺心对弈时，那小姑娘的下棋风格，一看就是个宁折不弯的，于是乎，他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这个办法。

就这样，当天晚上，凌霄便把林顺心叫到了厅堂里，与其面对面的坐下谈话。

他这般客气，且这席位安置也不似寻常平时的主客之分，林顺心自然立刻警觉起来。

“掌境尊者，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比如，你可能找到了证据？”为了不陷入被动，她决定先发制人。

“林姑娘，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你听我解释。”

“首先有一点值得肯定，你的猜测方向没有错，现在这个吴明轩，真的不是你父亲。”

“但碍于证据不足，我们还没调查到他的真实身份，更没办法指认他冒充的事。”

“所以你想要的公道，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兑现。”凌霄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要她不要抱太大希望。

“证据不足？”但林顺心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隐藏的消息，“那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真正的婚书。”她笃定这一点。

“的确是找到了，但是……”凌霄斟酌着该怎么说。

“既然找到了，那又怎么会证据不足？”

“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说，你们有意包庇杀人凶手？”

林顺心却不等他说完，就立刻发起了灵魂拷问，身体也开始微微绷紧，眼眸中也满是打量与怀疑，这是典型的不信任的表现。

“林姑娘，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们不是帮凶，而是和你一样的受害者。”

“没有人希望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们在乎的人也受了委屈和伤害。”

“我等立场应该是一致的，而非对立的。”

凌霄定了定神后，尽量克制又客观的讲清楚眼下所处的情况。

“所以呢？”林顺心闻言，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提议，我们应该专注于解决问题。”凌霄正色道。

“你想要这个吴明轩死，对吧。”他冷不丁的蹦出来一句。

“……”，林顺心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继续了。”凌霄镇定自若。

“倘若他真是你的亲生父亲，料理起来还会有点麻烦，但现在既然他是假的，那一切就好办多了。”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

“我提议，来一场荣誉谋杀。”他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

“何谓‘荣誉谋杀？’”林顺心挑了挑眉。

“当家族内部出现了败类，并且他的存在会令原本的荣光减弱甚至为其抹黑的时候，家族的掌管者就有资格对其进行处置。”

“当然，是暗中处置。”

“因为这种情况一般牵扯到的范围会比较大，波及到的人员身份又比较敏感。”

“无论是出于对受害者的负责，还是对其他家族成员的保护，我们都必须妥善解决此事。”

“于是，便有了荣誉谋杀。”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主动清除家族内部的败类，来使荣光得到恢复。”

凌霄看出她不知道，便耐着性子跟她细细解释这个词语的含义。

“然后呢？”林顺心沉默了一下后，问起了后续。

“然后，我们会精心设计一场意外，一场看不出任何人为因素的意外，除掉这个败类，力求以最小的代价，保护最多的人。”

话到此处，凌霄抬了抬下巴，显然对自己出的这个主意相当满意。

“让他死于意外，那也就是说，他的名誉也会得以保全，说不定你们还会为他组织一场风光的葬礼，令其入土为安，是也不是？”

林顺心却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反而直接联想到了非常可能发生的后续。

“如果你觉得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商量啊，比如，把他的尸体交由你亲自处置，而入土的是个别的什么也不要紧。”

凌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于是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作为谈判的高手，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咄咄逼人，而什么时候又该做出适当让步。

“仙人的死可不只是身体的死亡，他的魂魄呢？你们又会如何处置？”林顺心却不答反问道。

“自然是彻底泯灭，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受害者所受冤屈。”凌霄大义凛然道。

“对得起受害者？”林顺心垂下眼帘，低声喃喃重复道。

“是对得起你们自己吧。”然后，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毫不客气的戳破了这美好蓝图背后的肮脏龌龊。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不惜践踏公理和正义。”

她唇角明明是带着笑的，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又这么尖锐，仿佛一把刺破黑暗的利刃，直指这场对话的本质。

“林姑娘，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你是受害者没错，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那么如何处置罪魁祸首，我们当然也有发言权。”

“自然了，你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所以在这个荣誉谋杀结束后，我们还愿意对你进行额外的补偿。”凌霄又抛出了新的筹码。

“补偿？什么补偿？”

“让我猜猜看，你们大概是要接纳我成为仙境的一员。”

“这样不仅我会一步登天，青云直上，有一个无比辉煌明亮的未来，你们也能继续在三界保持着自己的超然地位，享受众生的敬仰与膜拜。”

“是也不是？”林顺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是，可这一举数得啊，有什么不好的？”凌霄不明白她还在犹豫什么。

“是没什么不好，只是既不公平，也不正义罢了。”她扯了扯嘴角。

“林姑娘，你……”，凌霄还想说点什么，可她却突然抢过了话头。

“我们凡间有一种说法，一个人一生会有三重死亡。”

“一重是身体，二重是魂魄，第三重则是遗忘，被社会，被其他所有活着的人，彻底遗忘。”

“如果受害者不能洗刷身上的冤屈，被嫁祸者也得不到应得的道歉。”

“而加害者却可以顶着以身殉道的光环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且被后人传唱千年。”

“敢问掌境尊者，如果你是我，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林顺心皱紧眉头质问道。

“可我不是你啊。”凌霄只愣了一下。

他回答的太过顺畅自然，以至于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故意回避重点的手段，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是这么想的。

“是啊，你不是我。”而林顺心听到这儿，却突然笑了起来。

“但同样的，我也不是你。”随即她话头一转，脸色也变得冷漠万分。

“林姑娘，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一生当中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可不多啊，莫要因一时意气，错失良机啊。”眼看形势不妙，凌霄半是劝慰，半是施压道。

“我的确需要再考虑一下，那么，就请容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林顺心盯着他。

“你来找我谈条件的事，昭阳君知道吗？”

“……”，凌霄心里一紧。

林顺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姑娘，这件事……”他还试图解释，然而她已经丝毫不想听了。

“得了吧，掌境尊者，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还是就此打住吧。”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桩交易成不了。”

“因为我不是那种踩着亲人的尸骨和血泪登上高位，还要反过来再啐一口的禽兽。”明明没有指名道姓，却偏偏令人如芒在背。

林顺心起身站起，抬脚就要离开，可在走之前，她却又突然转身看向他。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答应人家的事，那就一定会办到，毕竟，我可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啊。”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她便径直走了出去，只是离开前用力摔门的动作也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镇定。

凌霄此时难得生出了一丝恐惧，不是因为她的威胁，而是大师兄现在就在房间里，他担心他会发觉什么。

可等他走到屏风后，却发现不知何时，杨玉衡早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