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许昭任何反应的时间,刺眼的光线从黑暗中亮起,让她不自觉眯起眼。
再睁开时,眼前已然换了幅景象。
不等她疑惑这是哪里,肩膀便突然一沉,险些压弯了腰,许昭连忙撑起两只手为自己分担压力。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扫过周围,只见几十数百如她一样的挑夫挑着肩膀上的重担埋头前进,汗水浸透衣服,每走一步,身上的汗珠就会甩到脚下的红绸上,而这红绸绵延数十里,看不见尽头。
“这是?”
许昭抹了把额上的细汗,看向两边跪地参拜的百姓,他们大多衣着华贵不凡,翡翠珠宝堆砌,但个个身体浮肿不堪,脸色惨白,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们是,西河镇的百姓!
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在她面前略过,每个人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麻木表情,就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许昭撑起重担,想要错身离开,去问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就在她即将动身时,一道声音从前面飘进她的耳朵——
“别动。”
许昭听出这声音没有恶意,下意识按他说的做。
随后,铁链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起,一道壮似小山的身影跳着过来,每跳一下,红绸下的青石砖就出现一道蜘蛛网状的裂痕,同时地面像地震般剧烈振动。
来人从许昭身侧走过,余光间只能看到小腿以下,青紫泛黑的皮肤、虬结夸张的筋肉以及反穿的鞋。
邪祟—山魈。
许昭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名字。
山魈邪祟作为邪祟虽没有太重的怨气,也没有蛊惑心智的手段,但他们突出的地方在于力量,是非常好用的苦力,因此常常被大邪祟收入麾下。
但随着魔域被封,山魈也渐渐不见踪迹。
许昭眸光微垂,寻常山魈邪祟想要长这么大,至少需要百年。
所以,她面前的这头山魈——
是从封印里跑出来的。
“怎么可能!这种体型的山魈早就都被仙门绞杀殆尽了!”
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许昭身后传来。
“嗯?”山魈停下跳跃的动作,从鼻腔里喷出热气,它弓背弯腰,铜铃大浑浊的黄目在挑夫中扫视。
“修士,”山魈锁定到说话者,道出他的身份,随后咧开嘴笑了起来,“可以吃。”
他一张口,腥臭味和腐烂的气味喷涌而出,恶心的许昭差点吐出来。
但她生生忍住了,扭头去看山魈对面的人。
那人身形壮硕,穿着劲装,双手缠着绷带,似乎是个体修。
许昭疑惑,林卿尘的传音符不是没传出去吗?
这里怎么会有修士在?
“区区山魈,不过是长的丑了点,论力气我还没输过谁。”那体修毫不惧怕,周身金黄色的灵力流动,握拳摆好姿势。
“啪——”的一声。
山魈抽出腰间的铁链,在空中甩动,一人粗的铁链在他手中却如鞭子般轻盈。
许昭心下震荡,这山魈怕是有两三百年了,不知道这体修能不能打过。
她朝体修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体修早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张渐渐化为灰烬的遁地符和他空荡荡的话语。
“今天状态不好,等我修炼几年再来找你打哈。”
看到猎物逃跑,山魈震怒,长啸着朝遁地符的痕迹追去。
但就在他即将踏出红绸的瞬间,一道轻飘飘的怨气落到了他身上,随后山魈猛的怔住,小心翼翼的退回到红绸之内,接着之前的路线跳了起来。
许昭的神色则瞬间难看起来,这股怨气,错不了,和魔域封印里的一样!
哪怕再细微她也感知到了。
封印真出问题了。
可她以身殉道加固封印到现在也才不过百年,百年内封印就再次松动了?
许昭压下心头的疑惑,看向她前面的背影,说道:“刚才,多谢你提醒。”
闻言,那人转过身来,一袭雪色衣袍如披月华,身姿挺拔颀长,眉眼清润矜贵,像极了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谪仙。
许昭下意识捂住鼻子,生怕有热流涌出来。
她不就离开修仙界了百年,怎么这些新冒出来的修士一个比一个俊。
“不必言谢。”他轻声开口,声音似流水泉涧,深沁入心。
这声音也是一绝啊。
许昭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十分正经,对他说道:“我叫许昭,是西河镇万利当的掌柜。”
“在下舟以牧,一介散修,路过此地不慎被拖入障中。”舟以牧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闻言,许昭顿时没心情欣赏美色了,忙开口道:“你是被拖进来的?”
“这不可能,邪祟怎么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
这完全违背了许昭对邪祟的认知。
寻常邪祟见了修士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生怕被盯上,别说把人拖入障了,有修士在都不敢张开障。
“不止是我,”舟以牧的视线看向远处山头的庙宇,说道,“整个崇恩寺都在障内。”
“整个崇恩寺?”许昭瞬间就知道这邪祟打的什么算盘了。
宗门遇袭,仙门百家会迅速得到消息赶来支援。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拖延时间,就只有将整个宗门纳入障内,避免消息泄露。
许昭眸光微动,这就是千年前大邪祟的魄力吗?
“那你来这里多久了,这里发生什么了?有见过这个邪祟的真身吗?”她现在急需情报,这邪祟想做的事可能比她想的还要大。
舟以牧抿唇,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也是刚进来,没办法给你想要的消息。”
许昭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林卿尘现在不知道在哪,面前这人也是一概不知,真是天崩开局啊…
“不过,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舟以牧开口。
许昭顿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问道:“展开讲讲?”
舟以牧不语,伸手指了指肩膀上的担子。
许昭奇怪,顺着担子看去,红木做的扁担又宽又长,一头压着他们,另一头穿过中间的轿撵,压在对面的挑夫肩膀上,这样的扁担有数十根。
许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这些挑夫,在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