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照西厢 第53章 离开京城

方抚月正在检查东宫历年的用度，看看有没有哪里遗漏了，免得之后林羲和接手的时候有疑问，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力给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然后她就感觉到左肩一沉。

她轻轻叹了口气，尽量平和的开口道：“殿下，娘娘叫您去永和宫不是有事吗？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母妃叫我去是想跟我说什么夫妻之道，太无聊了，我随口敷衍了她几句就回来了。”

说完，霍安瑾有些调皮的对着方抚月的耳朵吹了口气，惹得方抚月不自在的扭了扭头。

“殿下，您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方抚月有些无奈，下意识的想要推开霍安瑾，但是伸出去的手却只是在霍安瑾的头上揉了揉就收了回来。

——她在霍安瑾面前再得脸也只是个宫人，霍安瑾再依赖她也是太子。

“殿下，”方抚月柔声道：“娘娘也是为了您好，您不该敷衍她的。”

“哦，那下次弦月你陪我去听吧，”霍安瑾收紧了环在方抚月腰间的手，又蹭了蹭方抚月的脖子：“你陪我一起听，我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方抚月有些哭笑不得。

“殿下，就算奴婢陪着您去听贵妃娘娘的教导，贵妃娘娘要说的话也是一样的，哪里会因为奴婢在就不无聊了呢？”

“话是一样的，但有你在就是不一样。”霍安瑾的声音里满是笃定，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一样。

*****

霍安瑾在箭亭练习骑射，一结束就浑身是汗的跑回了东宫，边跑还边嚷嚷着方抚月的名字。

方抚月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刚一照面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弦月，我好想你…”

方抚月有些无奈。

“殿下，您就是去箭亭练习了骑射，满打满算跟奴婢分开了不到两个时辰，奴婢也哪都没去，就在东宫，哪里就到了‘想’的地步。”

“我知道，”霍安瑾低下头，近乎贪婪的呼吸着方抚月身上的味道：“可我就是想你想得紧，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方抚月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发苦。

霍安瑾到底是怎么了？以前虽然也依赖她，但是再怎么样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非要她磨墨，夹菜舀汤，还要牵着手去上书房，扑到她怀里撒娇…这些都好说，毕竟这些都是以前做过的事。

霍安瑾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总是静不下心坐不住，她只能守在霍安瑾身边劝着哄着，磨墨自然是由她来。

霍安瑾生来富贵，受不得半点气，小的时候动不动就闹脾气不吃饭，只能她边说好话边投喂。

霍安瑾去上书房一开始就是她牵着去的，直到霍安瑾满了十岁，自认为是个大人了才没有这么做。

霍安瑾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或者功课上有些吃力的时候，总是会扑到她的怀里撒娇，这个习惯也是满了十岁才改掉的。

可是一刻都离不得她怎么都有些过了…

方抚月突然想到了刚搬到东宫来的事。

她摸了摸霍安瑾的脑袋，试探性的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在害怕？”

霍安瑾松开方抚月，挠了挠头，带着些不确定说道：“好像是有点。”

方抚月松了口气。

怪不得霍安瑾会做出这些小孩子的举动，合着是因为要成婚了在害怕。

她回抱住霍安瑾，安抚性的拍了拍霍安瑾的背。

“殿下，您不用这么害怕，虽说成了婚您的生活里就要多一个人的存在，但太子妃娘娘是您亲自挑选的，您跟她会过得很好的。”

“那你呢？”

“奴婢？”方抚月避重就轻的回道：“奴婢当然也会过得很好。”

至于在哪过？方抚月没说，霍安瑾也没多想，只是开心的笑了。

方抚月也跟着笑了。

——直到晚上霍安瑾跑来找她。

方抚月看着只穿里衣，披了个披风就跑来找她的霍安瑾，以及霍安瑾身后那一堆宫人觉得有些头疼。

“殿下，您要找青青，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了，怎么还…”

“我是来找你的，”霍安瑾无视了一旁的苏青青，牵着方抚月的手就往寝殿走：“弦月，我睡不好。”

方抚月想到了那年秋狩遇刺的事，到底没有推拒，乖乖跟着霍安瑾去了寝殿。

到了寝殿后，方抚月就让宫人打来了一盆温水，帮霍安瑾擦了把脸洗了洗手，牵着他去了床上，然后就坐在脚踏上，一边轻轻拍着霍安瑾的手臂，一边哼唱着李秋娘给她唱过的歌谣。

齐康则十分有眼色的带走了寝殿里几乎所有的宫人。

这天起，方抚月再没回过她的住处，而是再一次在霍安瑾的寝殿安了家。

虽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东宫的宫人还是不免泛起了嘀咕。

毕竟这次跟上次的情况可不一样。

上次霍安瑾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撑死是个小大人，这次霍安瑾可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了，还是宠幸过苏青青，通人事的少年郎。方抚月再是陪着霍安瑾长大的人，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不是苏嬷嬷那样的老妇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陈贾还总是给她们留出空间…

宫里逐渐传出了方抚月是霍安瑾不敢宣之于口的内宠的流言。

*****

深夜。

方抚月看着霍安瑾的睡脸，面露惆怅。

虽说霍安瑾是主子她是奴才，但霍安瑾也是她一点一点带大的孩子，想到以后再难见到面，到底是有些不舍。

就在这个时候，方抚月听到霍安瑾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她凑近一听，是她的名字。

原来不止是她舍不得霍安瑾，霍安瑾也一样舍不得她。

她轻轻摸了摸霍安瑾的脸，柔声道：“殿下，虽然以后奴婢不在您身边了，但奴婢会永远记得您的，您跟太子妃娘娘一定要好好的，夫妻恩爱，携手到老。”

或许是睡梦中听到了方抚月的话，霍安瑾蹭了蹭方抚月的掌心。

方抚月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了不对。

——霍安瑾的脸逐渐变得一片潮红，身下也鼓鼓囊囊了起来，念叨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满是急不可耐的味道。

这无一不是在告诉她，霍安瑾在做什么梦，或者说，霍安瑾在梦里跟她干什么。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退后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霍安瑾。

霍安瑾怎么会…怎么会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

第二天一早，霍安瑾被方抚月的样子给吓到了。

他一边向方抚月伸出手，一边满是关切的说道：“弦月，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憔悴？”

方抚月下意识的拍开了霍安瑾的手，退后几步低下头说道：“奴婢…奴婢年纪大了，在软榻上休息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还请殿下让奴婢搬回住处去。”

霍安瑾看着被拍开的手没有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宫人跑了过来，说是郑晚溪召见方抚月。

方抚月立马如蒙大赦的离开了，只留下霍安瑾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

方抚月去到永和宫后，就看到了神情严肃的郑晚溪和宋嬷嬷。

郑晚溪摈退左右后才郑重的开口道：“弦月，有人跟我说你和安瑾…有这么回事吗？”

方抚月的睫毛颤了颤，故作轻松的回答道：“娘娘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胡话，不过是婚期将近，殿下有些不安，让奴婢晚上陪着说说话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郑晚溪的眼里满是真挚。

“不信的话娘娘可以让嬷嬷们查查奴婢的身子。”

郑晚溪有些迟疑，但到底是让人检查了。

得知方抚月依旧是处子之后，郑晚溪的脸上浮现了羞赧的神情。

“弦月，我…”

“娘娘不必解释，奴婢明白的，您既是为殿下着想，也是担心奴婢犯糊涂，是为奴婢好，不是怀疑奴婢。”

虽然方抚月这么说，郑晚溪仍旧有些愧疚，毕竟再怎么说方抚月在霍安瑾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了这么多年，她这举动…多少有点侮辱人的意思在。

“弦月，”郑晚溪看向宋嬷嬷，宋嬷嬷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个荷包递到方抚月跟前：“你出宫的日子是安瑾带着羲和三朝回门的日子，我怕是忙不过来，这些银票就当我提前给你践行了。”

方抚月没有接，而是低下头轻声道：“娘娘，就当奴婢贪心不足吧，这些银票奴婢就不收了，只要娘娘记得奴婢，日后还允许奴婢进宫给您请安，奴婢就知足了。”

郑晚溪走上前来扶起了方抚月，摘下腰间的玉佩，连同荷包一起塞到了方抚月的手里。

“你就拿着吧，日后想回宫尽管回宫。”

方抚月这才收了下来，躬身离开了永和宫。

*****

离开永和宫后方抚月并没有回到东宫去，却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只能随便找了个鲜有人至的地方待着，心情沉重的想着霍安瑾那件事。

她一开始对霍安瑾的好确实是带有目的跟私心的，但这么多年下来，到底是有了几分真心，虽说霍安瑾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及方怀云，却也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只是她放在心上的霍安瑾是‘弟弟’也是‘孩子’，却唯独不是‘男人’，所以她从没想过霍安瑾会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更没有想过要进行防范，以至于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了霍安瑾的心思。

至于霍安瑾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心思，方抚月想不出来，因为这些年她跟霍安瑾的关系一直很亲密，所以她根本找不到霍安瑾动了心思的痕迹，或者说全部都是霍安瑾动了心思的痕迹。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因为她没法知道霍安瑾是为什么对她有了心思，也就不知道要怎么打消霍安瑾这个不该有的念头，更不知道霍安瑾对她的心思是个什么情况。

是势在必得还是一时冲动。

如果是一时冲动还好，等到霍安瑾成婚后，她到了年纪出了宫，隔着一道宫墙再加上林羲和的温言软语，想必很快就会消失了。

如果是势在必得…

方抚月打了个冷战，拒绝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仅仅是因为她不会也不可能爱上霍安瑾，更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皇宫。

在这里，她不是方抚月，只是宫女弦月，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顺着霍安瑾这个主子的来。

霍安瑾高兴，方怀云在宫外发烧到昏厥她也要笑，霍安瑾难过，吕辛的事业做得再红火她也得哭。

在这里，她不能做自己，只能当个低眉顺眼的奴婢，因为这宫里能够做主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以外的人做自己。

在这里，她说的每句话都要再三思量，做的每件事都要思虑周全，因为这里有太多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一旦她惹到不该惹的人，就算她背靠郑晚溪跟霍安瑾，还是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就像这宫里年年都会出现的，因为意外去世的奴才以及失踪的奴婢一样。

他们去世是真的意外吗？那些失踪的人又去了哪里？谁在乎？

没人在乎。

在这里，她，还有她们的命，贱如草芥。

所以她才不要留在这里，她要出宫去过属于她的日子，属于方抚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