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宿主拒绝做任务[快穿] 第5章 死后生（五）

以顾望安现在的修为来说，以血引寻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模模糊糊地感应到方向是一回事，精确地定位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谢白给他的阵盘是件难得一见的上品灵器，有了灵器辅助，再加上他对灵力操控精妙、很有悟性，谢白也就把这事交给他去做，没有插手。

顾望安催动阵盘，一阵灵光亮起，万千灵丝牵动着血珠在阵盘上滚动。

他闭着眼，神识与阵盘相连。无尽广袤的世界在他眼前铺展开来。景象不断跳跃着，飘飘渺渺的一线亲缘牵着他向千里外行去。

谢白站在原地静静地旁观。一直亢奋的系统久久得不到回应终于不怎么吭声了。不用再分出精力来屏蔽系统的杂音，一片宁静中，他的思维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就像无边汪洋上一叶无人掌舵的小船。

在短暂的等待中，他不知怎的，突然回想起不久前顾望安蹲下身跟顾湘说话的样子。那时，顾望安的眼睛没红哪怕那么一点儿，他也没露出什么安慰人的笑，整个人仍是初见时霜雪般又冷又深沉的样子，但那霜雪化开了一点儿便是十分的温柔，令人悬浮的心有了依靠，踏实地落了地。

谢白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模样。他见惯了他用深沉心思包裹自己的盾牌，和时不时闪过寒光的利刃，猛然间剖开一点儿外壳看进了内里，倒是有些新鲜。

顾望安睁开了眼，看来是成功了。

谢白见他向自己看过来，便道：“你先拿着吧，等下路上还要用。”

顾望安从这话里琢磨出了点儿意思，直接问：“门主可是——”

“我跟你一起去。”

这话刚一落地，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目标情绪波动值12!】

即使波动值只提高了2点，系统仍感到希望的曙光正笼罩在自己身上。不过这回它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没有再上蹿下跳地扮演复读机，只提示了一下便不再出声。它知道谢白不喜欢吵闹，既然宿主终于走上了正轨——虽然是无意为之——它还是不要烦他为好。

系统心情愉悦，重新找回了刚刚上岗时的敬业态度。它对谢白也有了点儿新的认识。

原以为宿主万事不过心，只把自己当个旅游完就投胎的过客，定然懒得去管顾家的事，但没想到谢白竟伸了援手。还是蛮有人情味儿的。

谢白对系统的报告继续采取无视的态度。他只是随手帮个忙，又不是真的要朝着完成任务的目标开始努力。这些情绪波动不过都是暂时性的。不过看系统难得这么开心，他还是别去打击它了。这孩子摊上自己也是挺可怜的。而且它明明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挫折，一尝到点儿甜头却能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也是天真得令人怜爱了。

不明物种的小可怜。

谢白内心毫无波动地感叹了片刻。

他刚感叹完，余光里就瞥见杜氏像看佛祖菩萨般看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给他跪下。

谢白不禁开始想念自己的小助理了。以往他只管捉妖驱邪就行，其他与客户的交际一概都由他助理解决。小助理熊一样高壮的身体为他隔出了适当的社交距离，充分避免了现在这般尴尬的情况。

谢白在原地站了片刻，想了想觉得这种问题还是挺麻烦的，于是给顾望安使了个眼色后就闪身出了屋。

还没呼吸上几口自由宁静的空气，谢白就发现自己身后缀了个小尾巴。

顾湘扒着门框，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睁着双水灵灵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谢白不太会和小孩聊天，也没什么想说的，便不动如山地看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

杜氏因想也不敢想的希望从天而降正情绪激动着，而顾望安得了谢白的吩咐还在屋内安抚她。

一时片刻怕是没人来把这小丫头逮回去了。

除了见不得别人恨不得跪下感谢他外，很少有什么事能让谢白感到尴尬。此刻跟一个小屁孩无语对望便显然不会让他感到任何的不自在。他甚至在安静中有些走神，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顾湘把谢白的神游当成了无声的鼓励，咬了咬唇，终于出了声：“谢谢你。”

小孩子也是很敏感的。从方才的谈话中，从娘和兄长情绪的起落里，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像仙人一样的大哥哥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有了他，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他就像是话本里的大英雄一样，比兄长还厉害。

但她还是有些怕他——她娘就怕眼前的仙人，兄长的态度也很谨慎，她耳濡目染便也本能地有些怕。

“谢谢你帮我们。”她又鼓起勇气说了一遍。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弱弱的，眼圈因哭过还泛着红，露着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像一只审慎的小兔子，一有风吹草动便要缩回去。但她被泪水洗过的脸不再苍白，一点儿红晕泛了上来。她又焕发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生气。面对明天，面对每一天，永远都充满希望的生气。

谢白看着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他也是个小孩子。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与顾湘平视，难得露了点儿笑。他轻声问：“是不是一点儿也不想输给坏人？”

顾湘见谢白走过来，本来都紧张得准备转身就跑了，但谢白神情的变化让她绷紧的心弦倏然一松。

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变化，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仿佛清冷无欲的仙人落入了万丈红尘，落到了她身边来，似乎跟她并肩站在一样高的地方，望着一样的风景。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白问了些什么。她想也不想地点点头：“不想。我讨厌坏人。我一点儿也不想输给他们。”

谢白点了点头。他伸出食指，虚虚点在小姑娘眉心，像是在施什么咒语，抑或是祝福。他道：“这次我帮你赢。以后你就要努力靠自己了。”

顾湘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但并不悲伤。她本能地回应道：“嗯，我以后会努力的。”

谢白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说话了。

片刻后，杜氏收拾好心情，从门里迈了出来，顾湘便一步三回头地被她娘带回屋去。

谢白跟顾望安说走之前要看看后院埋玉棺的地方，顾望安就带他往后院走去。

路上，系统又蹦了出来，播报最新进展：【任务目标方才情绪波动值达到了15。】

谢白一时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察觉到他的疑惑，系统解释道：【他应该是听到你跟顾湘说的话了。】

谢白看了一眼走在身前带路的顾望安，感叹道：“没想到还是个感性人设。”

他对此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对系统的反应有些兴趣，“你怎么突然不走即时播报路线了？”

一有点儿进展就激动得恨不得用大喇叭全世界通告的系统，竟然短时间内就转了性，这还挺让人在意的。

系统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不是气氛不错不好打扰吗。】

听着系统扭捏的语气，谢白评价道：“哦，又一个感性人设。”

【......】

好吧。

看在刚刚自己傻不愣登地感动了一番的份上，系统决定不与宿主做无谓计较。

顾望安和谢白很快便来到了后院。

后院搭了个葡萄藤架子。架下摆了张小桌子并三把藤编的椅子。那桌椅老旧，想来经了不少风雨，在细雨里笼着一身湿气，沉默地立着，像是褪色的记忆。以后再也不会有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纳凉了。

谢白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片新覆了土的小片土地上。

不规则的边缘附近散落着一小圈花花草草，这里原先应该是片自家种的花圃。

他看了片刻，探出灵力，不多时便牵动起残余的阵法。这法阵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从残余的痕迹倒推回去是个相当强力缜密的封印阵，若不是人为的话，定然过了至少百年才会如这般崩解破损。

泥土下隐隐透出几许灵光。谢白的灵力如根须般不断向下延伸，摸着那些散乱纠缠的线头，一点点重新拼凑。

顾望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向来沉得住气，不问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即使心头的沉郁如这阴雨般连绵不去。而且他多少猜到一些。玄气他实在是太熟了。他一走近这里，那些气息便向他的每个毛孔里钻去。他为那些隐隐的猜测感到一阵窒息。

那些猜测像一群如烟雾般聚成一团的飞虫，追着他发出阵阵令人反胃的嗡鸣。他脑子里的思绪为了摆脱这如影随形的阴影不由加快了速度。

他靠在湿漉漉的、浸满了雨水的葡萄藤架上，背对着纳凉的桌椅，想了很多。

他想着一会儿就要启程的追踪，想追到后该如何解决那几个杂种，想宁玦究竟会提供多少帮助......

想着想着，就像高速疾驰乱了方向，他一头撞上了一滩泥沼，挣扎着动不了了，紧追而来的飞虫如乌云罩顶，一瞬间将他淹没。

应该是我害死了祖母。

他的心脏像是铅块做的，一个劲儿地往下坠。

应该是我。

就是我。

我害死了她。

他没力气挣扎了，放任自己沉了下去。

他需要休息一下，即使是在黑暗的泥沼里。

“你祖母跟你说过那玉棺的事吗？”

一道声音像闪电般猛然劈入黑暗中，顾望安猛得惊醒，从思绪的泥沼中挣脱而出，吸进了一口气。

他心脏鼓动着，但声音依旧很稳：“没有。我从没听说过。”

他抬头看向谢白。谢白垂眸沉吟着，神色是少有的认真。乌黑的发在阴沉的细雨中透出氤氲的墨色，他站在那里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疏冷模样，冷白的侧脸线条如墨笔勾勒，游离于世般似乎一触就要被雨水冲散了。三年前他睁开眼就变成了这番模样，像是内里注入了全新的灵魂。

顾望安觉得谢白与这雨色很配。谢白那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无趣而总是显得倦怠冷淡的神情，就像这连绵的阴雨兀自沉默地下着，一直一直，永远不会放晴。

不。或许是会放晴的。

——这次我帮你赢。以后你就要努力靠自己了。

顾望安脑海中又回响起谢白对顾湘说的话。他的话和他奇异的语气，像是一阵不知来处的暖风，令人悸动又迷惑。

那风也满含湿漉漉的水汽。握不住，抓不着，散不去。

顾望安看着谢白，注视着他半垂的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鼓噪的痛苦和隐约的潮湿。

他还有事要做。他得时刻清醒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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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死后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