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手还紧紧攥着衣摆,见状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无事,逗小丫鬟们玩罢了。”
背后一阵衣物窸窣声,男人趿拉着鞋缓步朝她走来,许愿穿过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男人下床,免不得要退后几步。
钟意随手拢了拢衣裳,他走向梳妆镜,许愿想着电视剧的桥段,也跟上去递了枚簪子过去。
两人指尖相碰,钟意一碰到那团炽热立刻缩回了手,甚至半天也绾不住头发。
“我来吧。”许愿从善如流接过玉篦,钟意背霎时间挺直,感受梳子搔刮头皮所带来的酥麻。
许愿灵巧地替男人束完发,她双手一拍,作势往男人身边挤着凳子坐。
她手指勾住男人腰带把人继续往镜子前带:“瞧瞧,咱俩今天这装扮确实挺有夫妻样。”
男人耳根悄然泛红,轻咳道:“你莫要胡言。”
许愿丝毫没察觉,顺手给他倒杯水便开始专注地揉面。抻得面条根根分明。鸡丝煸出的香味果然没前几日重,许愿往上头浇滚油,地道的椒麻香被成功催发出来。
脑袋去锅里一伸,鲜麻直往眉稍上窜。
束发时没仔细,仍旧几缕乱发垂落在钟意两侧,他非要撩至耳后好一通整理才敢动筷。钟意菜入口后,双目无神,只剩下俩腮帮子不断咀嚼着,活脱脱像只吃草的兔子。
“你怎么患上这病的?”许愿坐在榻边,是真替这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可惜,长这么俊,却连出趟远门都难。
钟意抿唇,显然是不愿意回答问题,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连咀嚼也一并停了下来。许愿也没再动弹,俩人静静地坐了好半晌。
午后日头正晒,照得男人面庞愈发苍白,看不出一丝暖意。眉头微蹙,连带嘴角也不自觉弯了下去。
“吱呀——”
许愿还未来得及安慰两句,竟是这秦嬷嬷又带着人来了。她没闻到预想中的油烟味,也没寻到许愿半分错处,不过随口斥责两句,悻悻而归。
钟意翻身,埋入阴影中。许愿不依不饶地钻进被窝,可转眼便被被子香吸引,意识缓慢沉下去。那些话语终是没能说出口。
这一觉仿佛要睡到天长地久。等许愿惺忪揉眼时,时间已接近戌时,她暗道一声不好,忙摇了摇身侧男人。
男人本就没睡着,那双眸子一闭一睁的,直勾勾望向许愿,许愿被他看得发怵:“想吃甜的还是咸的?方才太困,实在是不好意思。”
长睫扑簌簌地抖着,仿佛在诉说主人那份未消的忧愁。他实在是被戳中伤心事,此刻也实在是饿得饥肠辘辘。
“甜的。”就连尾音里也带上了点委屈。
许愿两指并拢,抵在太阳穴,一脸郑重其事地朝钟意保证:“我明儿早给你做,成不成?”
钟意转开眼,内心腹诽两句“惯会油嘴滑舌。”面上还是淡淡点头,代表接受。
而许愿为表诚意,隔天天还未亮就爬起身,袖口一撸,步子一迈,又急匆匆地下了厨房。
甜口嘛,那必然是来碗桂花酒酿小圆子!
酒酿温润补气,适合病体,小圆子软糯易消化,桂花蜂蜜增香提甜。
小隔间里,登时熏香袅袅。许愿利落地用糯米粉和温水揉成光滑面团,搓成一个个珍珠大小的小圆子。
锅中清水烧开,下入小圆子,看着它们慢慢浮起,变得晶莹软糯。捞出过一下凉水,口感会更Q弹。
另起一小锅,倒入清水和酒酿,小火慢慢煮开,让酒酿的醇香充分释放。最后放入小圆子,撒上一小撮干桂花,待再次滚沸,便离火。晾到温热时,才淋入一小勺澄澈的蜂蜜。
这样一碗桂花酒酿小圆子便成了。汤色清浅,米白的圆子沉浮其间,金色的桂花点缀其上,香气丝丝缕缕,属实沁人心脾。
“明天,将有太医例行为我把脉。”
钟意搅弄汤匙,转而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有这系统加持下,钟意身子不断好转,然而她怎么好意思给太医说系统这档子事?
许愿打开系统背包准备算积分,她这一身好厨艺,若要窝在这方小天地里可就太憋屈了。这处处受制于人的地儿本也不是她该来的。
男人预料到她慌了心神,忙安慰她两句,却依旧拦不住许愿想去外头世界闯闯的心思。
隔日太医一来,屁股后头又跟着秦嬷嬷?当真是阴魂不散的,许愿心里鄙夷道。
她顺脚一踢,那些炊具全进了床底,更是拿整个身子去挡。钟意瞧见,也默默往床榻这边靠了靠,左不过也方便了太医诊脉。
秦嬷嬷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一连三回,回回都没逮到现行。她是万万不信这许愿能如此安分。
她来回踱步,时不时低声与那俩小丫鬟交头接耳两句,步子再次迈向小灶台。她对那没来得及拣干净的新鲜果蔬嗤之以鼻:“这菜叶子,怕是也不太新鲜,还不快些撤下去。”
许愿还想借这菜叶今晚在悄摸摸做道干煸白菜,一看秦嬷嬷瞧不上这东西,只觉得心都在滴血。这侯府半分好处都没得,除了榻上有位帅气夫君相伴,再无其他。
一想到若是改天自个儿跑去外头开家店,再度颠勺炒盘回锅肉,她心就痒痒。川菜,那可是她毕生所爱,偏偏又不敢给这矜贵的豆芽菜吃,只怕他要辣得遭不住。
而秦嬷嬷这回眼睛灵了点,在这灶台上发现点猫腻,登时哎哟叫唤起来,恨不得全府人跟着来瞧上一遭:“夫人啊,您可万万别再亲自下厨...”
“嬷嬷,本候已许久不曾进食,你且喊膳房端碗燕麦粥来。”钟意半截手腕还搭在外头,另一手却虚虚朝嬷嬷招呼着,竟直接打了秦嬷嬷脸。
秦嬷嬷灿笑,立刻着手下人安排:“世子您这话说的,莫非...夫人真没再下厨?”
“嬷嬷信不过,那进来时可有闻到味道?这房不常开窗通风,换作往日,离用完午膳也才短短不过一个时辰,照理说还有些味道的。”钟意不疾不徐道,他紧绷着脸,平添了几分威严。
秦嬷嬷吓得脖子直缩,索性躲到角落里去。她似乎真没想到小侯爷也要跳出来替这女人担保,短时间内她怕是不会再来了。
“瞧她那怂样,多谢了啊。”许愿张望着秦嬷嬷离去的背影,又轻手轻脚走到钟意身侧:“说吧,明儿个是甜的还是咸的?”
温热呼吸擦过钟意耳畔,他像被烫着般往里缩,后脑勺咚地撞上墙壁,闷响在逼仄空间里荡开。
许愿噗嗤一声笑漏出来,又慌忙用手捂住,指缝里泄出的气都带着几分轻快。
尴尬弥漫在整间房之中,来回在这俩人身上打着旋。
“你定。”钟意声音带了点闷,哑哑的。许愿倒是应了:“好啊...那让我先看看撞坏了没?你要是败胃我还有辙,脑袋坏了,我可就没招了。”
钟意心里猛地一跳,下一秒许愿的手指轻轻搭上他后颈,指尖薄凉,小心翼翼地插进发丝里揉了两下,动作稍显笨拙。
指尖触到他墨色的发,只觉丝滑得像水流过指缝,忍不住捻着几缕转了转。钟意退无可退,索性闭紧眼装死,可脸颊边发丝扫过的细碎痒意,却像小虫子似的往心里钻,烦得他心尖发颤。
直到那缕发扫过唇角,他才猛地攥住,声音闷闷的:“不准碰。”
许愿反倒来了兴致,笑意里裹着点促狭:“这么小气?再让我碰两下呗。小心我在你药里加点料。”
“方才梳头发怎么就给摸?”
“...痒。”他不适应地动动脖子,发觉许愿眼神一直都定格在他脸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可我们是夫妻啊。”许愿笑出声,语气里那份贱兮兮藏都藏不住,“碰两下还能让你掉二两肉?”
这下钟意彻底没了反驳的力气,那句夫妻像颗小石子,砸得他脸颊发烫。哪有人这样直白说出口的?
最后那几缕发,终究还是落在了许愿手里。钟意不情不愿地又拨给她两撮,却连侧睡都不敢。
天花板像一页翻不完的书,他睁动双眼,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心口:成婚尚不足一月,徒有夫妻之表。怎么这胃,这心竟双双向她倾?
*
“醒了?”
许愿趴在床头:“今天给你做红糖糍粑?”她边说边掀被子下床,却被钟意伸手拽住衣角。
他指尖攥住那片布料,稍稍用了点力,低声道:“秦嬷嬷昨儿半夜又安插了人手。”
许愿动作一顿,随即挑眉:“那又如何?”她反手拍开他的手,“我早瞧好了,这府里上到藏书楼下到狗洞,我可早摸清楚哩!有个废弃柴房,没人去。等会儿我借口去取柴火,把面团和红糖藏过去,傍晚就能给你做。”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传来新丫鬟的声儿,声音尖得像针:“夫人醒了没,老夫人要见您。”
许愿脸色微变,转头看向钟意。他立刻起身。动作虽虚浮,语气却稳:“我与你同去。”他走到梳妆台前:“她问什么,你只说不知道,有我在。”
她忽然笑了:“行,那我可就靠你了,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轻,却像颗小石子,砸得钟意心湖又起波澜。他别开眼,声音微哑:“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晨光里,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最终自然地融为一体。
许愿暗自思忖,嘴角练习起假笑的弧度,这模样落入钟意眼中倒显得十分滑稽。他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只管被女子攥住手往前走。
许愿这几日来回在府里摸索,左拐右拐,先是月洞门,再是长回廊。穿堂风裹挟凉意扑在她两颊,手不免紧了些。
“逾时了。”
他们俩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一道声音从里头传来。
钟意握住许愿的手,他掌心竟比前几日暖些,指节还轻轻回握了她一下,像无声的托底。转过最后道回廊,就见老夫人端坐在正厅上首,乌木椅旁立着秦嬷嬷,俩新丫鬟垂手站在角落,眼神直往她身上瞟。
“儿媳给母亲请安。”许愿屈膝行礼,嘴角弧度刚好,既不谄媚也不怠慢。老夫人没叫起,只端着茶盏慢悠悠吹着浮沫,半晌才开口:“听说这几日,你总在屋里摆弄些油烟气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