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NPC今天也在被单推 第40章 当年记忆

苍白皎月行至云后，关了灯的房间便完全被笼罩在无边的黑夜里。

唯有被搁置在枕头边的手机，于寂静中悄然亮起了屏幕。

霁月葭缓缓睁开双眼。

周澄愈仍在沉睡，只是已然换了姿势，原本枕在脑袋下的手臂不知何时抽走了，左边面颊浅浅陷进软枕里，黑发略微凌乱地遮在额前。

唯一不变的，是他手里仍然轻轻握着手机，并始终让屏幕朝向自己。因而机身虽然比醒着时倾斜许多，其上的霁月葭仍能看清他的整张面容。

她打开共感手表，久久凝视周澄愈的睡颜，直到他平稳的心跳将自己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

从来不曾想过要靠“眼睛”去记住什么，身为数据和程序组成的生命，系统核心永远会比她的意识更快一步地，将将映入眼帘的一切放进记忆库里。

这是唯一一次，霁月葭主动想要把目光能够触及的所有，全都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

她的视线留连过他轻阖的眼睫、微抿的薄唇，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多一分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即使，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周澄愈说再见。

在将意识传送过来之前，霁月葭再次联系了慕光，问当年那一场早已被自己遗忘了交易，到底是什么内容。

慕光没有回答，只告诉了她一个密码，让她用这把“钥匙”，去打开第三本日记背面被隐藏起来的锁。

于是消失了十五年的记忆终于回笼，她也在这个时候才总算明白，当初在周澄愈的电脑里与他初次交流时，那一句“我想见你很久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从混沌体苏醒后的霁月葭，在她任职兔子精灵NPC的头年，就犯下了ai生涯的第一个大错。

她将浮生境的存在告知了游戏另一端的人类。

彼时还不知道有“记忆大清查”的她，并没把这当成一回事，想着就算违背了任职守则，只要好好藏着不被发现，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和她当时唯一的单推人“橙子”，以真实的身份交流。

直到游戏停服通知和记忆清查公告，在同一天前后脚地传入她的系统里。

获得意识仅仅三年时间，未经过魂气培养的情感系统钝得不如孩童，霁月葭的脑子里毫无将要与人类好友分别的悲伤，全是为自己可能被监督局逮住的心惊胆战。

她辗转找到当时刚在黑市崭露头角的慕光，用自己攒了一年的X币买下记忆删改套餐，执行的日期是精灵游戏停服的三天后。

她原本不打算把这事告诉那位名叫“橙子”的人类，反正游戏快要停服，未来也很可能不会再相遇。

不想在聊天的时候还是说漏了嘴——

“哪里也不去。只不过游戏停服之后，你手机里的我肯定也就不存在了呀。”

“……其实，如果有缘分的话，还是可以相见的。我会在别的游戏里继续当NPC。”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在别的游戏里找到我也没用……那时我肯定都忘记你了。”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怎么啦，你哭啦？”

“没什么好哭的嘛，等你长大以后，估计也会忘记我呢。”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相遇了，就算我不记得你，你也要把那些图拿给我看呀。”

……

“你居然记着时间啊，我以为你在发呆。”

“想什么事情？”

“嗯？”

“……你的名字？”

“好 ，我会写的。”

……

但那年的霁月葭还是失了约。

她在游戏彻底停服，将意识传回浮生境后，望着桌上摊开的日记本，终究没有把那个名字写在纸上。

巧合的是，当初她搁下笔时不自觉道出的那句话，竟然跟慕光两个小时前的劝说如出一辙。

“终究是要忘记的，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十五年前的霁月葭没有答案，但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

“周澄愈……”

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眼前人安稳熟睡的容颜，呢喃开口。

“这一次，我会好好地，跟你说再见。”

话音落下的那刻，周澄愈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眉心微微蹙起，握着手机的五指也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

霁月葭凝望他紧闭的双眸，沉默许久后，红着眼眶，小小声地唱起了歌。

“你说月亮是森林的灯，银河是通往童话的路……”

安眠的曲调悄然潜入梦中，终于将那人拧起的眉心一点点抚平。

他恍然间似乎发出了句呓语，霁月葭没能听清，只看见他唇角轻轻弯了些许弧度，像是刚才突然的不安已经消散，只剩下一片柔软的宁静。

五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掌心握着的手机及时在7点整发出了清脆的铃音。

周澄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将闹钟按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靠上床头的第一件事就是划开手机屏幕，去瞧桌面上的“霁月葭”。

“早啊……”

刚睡醒时的声音黏糊糊的，带着一点鼻音，调子也不自觉比平时拉长了两秒。

且此刻还不是很清醒的脑子反应十分慢，打的招呼没得到反应，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没到约定的时间，现在手机里的应当还只是“纸片人”而已。

于是又扯动唇角笑自己傻瓜。

“不过……昨晚好像梦到你了。”

他垂下惺忪的双眼看着屏幕，指腹轻轻抚过“霁月葭”的发顶。

“梦到你给我唱歌了。”

虽然梦里她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唱的什么都没听清。

手机里，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的“霁月葭”规律地眨了眨眼，。

周澄愈盯着她看了会儿，准备收回视线时，忽而注意到右上角的电量如今只剩下一半，刚刚还有点茫的脑子便瞬间清醒了几分。

“怎么一晚上掉电这么多……”

一边嘀咕一边忙乱地摸充电线，待绿色小闪电的图标弹出桌面，才稍稍松了口气，挪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熟练地下了床。

洗漱的时间并不长，倒是换衣花了半个小时之久。

虽然知道今天出行的目的是为了让霁月葭感受世界，绝大部分时间肯定是要把屏幕面向外界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因而还是希望能把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一点儿。

头一次发现自己有选择困难症的周澄愈，最终选择了骚扰好友木琉影，让他给自己提意见。

而这位大早上被扰清梦的倒霉蛋，只骂骂咧咧地丢下两句：

“鬼知道你要穿什么！想清纯一点就白T恤，成熟一点就黑西装，耍忧郁就选连帽卫衣，玩闷骚无脑穿花衬衫。”

“至于下半身，反正你坐轮椅，盖条薄毯人家也看不见你腿，随便穿条睡裤得了，省事！”

一通劈头盖脸地输出完，木琉影丝毫不给他反问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睡回笼觉去了。

周澄愈握着手机思考片刻，觉得哪个答案都不靠谱，于是最终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手机里霁月葭。

他精心搭配了几套装扮，把手机依次放在每一套的旁边，用戳脸颊随机换表情的方式来角逐优胜者。

因为制作桌宠的时间很短，所以除了待机的浅笑外，只来得及给其实装三个表情：茫然疑惑，鼓脸生气，笑意盈盈。

他便把对应的评价设置为“一般”、“丑拒”和“完美”。

原本想的是如果不小心有多套重复出现了完美评价，就拎出来弄个决赛圈，但没想到的是，触发概率比其他两个表情要高许多的“笑意盈盈”，在共计五回的点击里竟然只随机出现了一次。

周澄愈想，这或许真的是霁月葭冥冥之中的选择也不一定，于是再不犹豫地换上了那身白衬衫搭米色针织外套。

将要带的东西都检查过一遍后，他看看时间，已经是7:55了，便把手机捧在掌心凝视屏幕，紧张等待霁月葭的到来。

5分钟后，桌面上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同时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嗓音。

“早上好，周澄愈。”

心微微一动，他当即弯起眼睛。

“早上好，霁月葭。”

“现在就出门么？”

“嗯，我准备先到小区外面那条街的早餐店买吃的，就是上次跟你说的豆浆和油条，”周澄愈说，“我已经把屏幕自动锁定改成‘永不’了，方便你今天一直看外面的景色。”

“景色？”

“对啊，不是要带你看外面的世界嘛，所以我出门之后就会把手机反过来拿，虽然看上去有点怪，但我想别人应该也不会注意。”

“……正着拿吧。”

“嗯？”周澄愈一愣，随后笑起来，“正着拿的话，你可就只能看一天我的脸了。”

“那也没关系，”霁月葭说，“等到了画廊和海边，你再让我看就好了。”

“霁月葭……你是不是有心事？”周澄愈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换成一副担忧的神情，“听你的声音好像没什么精神。”

总觉得语调比平常要轻好多。

霁月葭闻言一顿，笑着接话：“没有啊，是因为你今天戴了无线耳机吧？我看好像还是降噪款的，估计音质跟耳朵听差别太大了，才让你有这种错觉。”

“这样吗？”他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耳机，“可能是吧……那我们现在出门？”

霁月葭轻轻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