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横秋,请注意,副本载入中……】
今年夏季很热,高温充斥在A市旧城区偏远处的这座筒子楼里。
家家户户的门都洞开着。男人赤着膀子,女人穿着薄衫,都把板凳搬到门口通风处,摇起蒲扇。
他们聚在一块三三两两地闲聊,话题也总离不开对这暑气的怨愤。
【10%】
荧光的数据被播报出来,此刻天空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阴影。
“这雨要啥时候下勒。”有人看了看天,然后又开始嘟嚷着抱怨,扇扇子扇得飞快。
“难说,不过我看……”另一个人磕着瓜子,正说着她眼无意识往斜上头一瞥,看着闭得严实的门,忽地一顿,然后叫了声,“欸,晓玥那孩子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出远门了?”
这晓玥是整个筒子楼出了名的傻子,当然,只是反应慢说话慢的轻微弱智,正常沟通还是没问题。娃娃相貌的小小一只,看着瘦弱,家里父母又双亡,没个亲戚照看,可怜哟。所以邻居们平日里都多有留意这孩子。
“没呢,他还是出来的,我回来得晚撞见过几次,”摇扇子的那人把头摇,“呲着个大牙在那傻乐,可精神了。”
“估摸着是熬夜了,所以今早这时间还没醒吧,哎,张婶子,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11%】
天忽地阴沉,密密匝匝的黑,但很快恢复正常。
“哦哦,”张大婶这才回神,“害,我儿子和儿媳妇今儿来探望我,教我看那预,什么专家预测,哎呦,大旱天!至少得一星期才有可能有雨!”
……
他们话题里谈论的晓玥,此刻却并不如他们猜想的一般陷在梦乡里。
这个年轻人正被一种难以言明的苦恼纠缠住了,不知怎的好。
简单概括下就是,他捡了个人回来,一个很狼狈的家伙。
捡到他是一天傍晚。
不知道怎的,那天晓玥忽然就失了眠。
好不容易睡着,一觉醒来就天黑了,肚子还咕噜噜作响。没办法,他就摸下去看看有哪个小食馆开着,想去吃碗小馄饨。
吃饱喝足回来的路上,在钻小巷,绕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瞅见了一坨黑漆漆的东西。
一开始晓玥还以为是只野猫,想了想,决定把打包来准备当早餐糊弄的剩汤让给它。
于是就这么过去,结果走近了,蹲下一看,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流着血闭着眼的人。
晓玥是看不得人倒地上流血的。他对父母最后的记忆就是马路上那大滩大滩的褐红。
于是便把这人拖回了家,上了药。
不过捡的时候那人还晕着,虽说比他大只,但也算好照料,就费些工夫,把吃饭时间往后拖些,再加点买药时间……害,总之问题不大。
可如今醒了,却变麻烦了。
……
晓玥皱着眉,看向那蹲在木桌下头,有着双绿眼睛的黑发青年。
“你没事吧。”晓玥半跪在地上,歪着头看他。
这家伙真的好高大,蹲下来就是一大坨,都把晓玥的小餐桌底塞满了,而且眼神又警惕又凶狠,像狼。
但晓玥却不怕。
他睁着干净的眼眸,朝对方伸出手:“这有蜘蛛,脏。”
横秋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垂下眼,一把打掉。
“啊。”晓玥的手给拍红了。
屋内的灯光也跟着震颤了一下,气氛仿佛在此停滞。
【15%】
晓玥眉头微蹙,抽回手揉了揉。
藏在桌下始作俑者看着他的动作,眼里闪过几分不自然,下意识想伸手,又在半空停住,收了回来。
低下头,脏兮兮的乱发遮着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按常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这么三番五次被下面子,再好脾气的人也不会再理会了。可晓玥偏不,这傻子换了只手,又一次坚持伸过去。
这次横秋犹豫着把手搭了上去。
晓玥眼睛顿时亮起,用力往外一拉。
小傻子个小劲还挺大,横秋没防备,被拉了个踉跄,眼瞅着就要撞到桌子,忽然一片柔软的感觉触及头顶。
“别怕,”原来是晓玥,他用之前泛红的手抵住了桌角,横秋这才没磕到。
只见这傻子笑着,两个小梨涡像深深的小点:“我挡着呢。”
仿佛根本没觉得疼。
横秋身体僵了僵。
“你……”他盯着晓玥下意识疼得皱起的眉,看到手的淤青,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很干涩很沙哑,“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笨蛋,”晓玥好脾气地回答他,“我是傻子。”
横秋噎住了。
哪有人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傻的,这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晓玥的异常了。
原来是脑子不好使。他想,紧绷着的,生怕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于是他默了默,忽略了这茬,开口道,“你为什么带我回来。”
没听懂。晓玥眨巴眨巴眼。
横秋看着他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的眼睛,半天,笑了。
也是,怎么会期待一个傻子能说出什么由头呢。
于是横秋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你救了我。”
这晓玥能听明白,他扬起一个快活的笑,小梨涡深深。
他慢吞吞道:“没关系哦。”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对视着,但其实都没什么尴尬情绪——晓玥是在日常放空自己,回答完别人问题后他总会有一段空白时间,而横秋则是在想事,想的什么不得而知,但也许和之前浑身鲜血的事有关。
放空时间结束,晓玥动了,他戳了戳横秋的衣袖:“你叫什么呀,我叫晓玥。”
横秋看着衣服上被戳的小坑:……
但很快,他就被晓玥说的话吸引到了,瞳孔放大,几乎是喃喃着重复:“晓,玥?”
“对呀,”晓玥点点头,眉毛弯弯,他指了指自己,“大家都说,我,晓玥,目前是个无业游民。”
好骄傲的样子。
“啊,”说着,晓玥忽然发现横秋的不对劲,身子前倾,观察横秋异样的表情,“你这样,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吧。”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伸出一只手,手背去探横秋的额头:“再休息休息?”
晓玥看筒子楼里小孩生病了,大人们都会这么做。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几乎要脸贴脸,横秋能感觉到晓玥的热气打在自己脸颊上。
温热的,活人的温度。
横秋当即收敛了表情,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耳根却红了一片:“不,我没事,还有……”
站定后才补充上:“横秋。”
晓玥:?
他歪歪脑袋,显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算是自我介绍吧,”横秋说,“横秋是我的名字,职业的话……勉强算个接委托的高级跑腿?”
“哦!”晓玥明白了,他轻快地哦了一声,“那么算认识啦,我们。”
【25%】
无人知晓的地方,那未知的加载条又往前了一大截。隐约有隆隆声在天边响起。
“欸,是打雷了吗?”外头的最先听到声音,有些欣喜。
但片刻后这份喜悦又随着唾沫呸走:“害,打啥子空雷啊!”
……
闷热依旧笼罩着这片小小的地界,或者说,越来越热了。
流出的汗水告诉横秋现在身处的地方简直像个不透气的蒸笼。
看来这里是在夏季。横秋想。
他忽然想认真观察下环境,于是抬起头张望。
目前待着的地方果然如想象般破旧。
这是一间很窄的居室,只一张双层铁架床,上铺叠满了各式物品,不锈钢脸盆,纸箱什么的通通塞在那,根本睡不下人,而他又看到了下铺床上残余的血渍。
应该是晓玥把床让给了受伤昏迷的自己。
他眯起眼,继续环视。
这房间采光也不是很好,作为大门的木门缝隙里透出了光,很明显是白天,但屋子里依旧暗暗的,所以还开着灯,顶端裸露的灯泡被用一根绳绑着,摇晃着散发出昏黄的光。
墙壁侧上方有个左右摆着头的风扇,也许是因为太久了,吱呀个不停,但即使靠很近,风力也还是微弱,一点也不解暑意。
正前方挂着个挂历,它已经有些褪色,露出来的那面上头写着农历五月初一,还有七天就是夏至了。
啊,墙壁也是斑驳的,部分墙皮脱落,露出了里头的黄泥,但其他地方,比如地板之类都打扫得很干净。可见它们的主人还算有点自理能力。
除了之前藏身的餐桌外,这里还有两件大家居。
左边是个有些年头的五斗橱,上头摆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印着“讲文明,懂礼貌”字样的搪瓷杯,一个没盖好的大暖水瓶和一本大笔记本。右边靠床放着个大衣柜,柜门上的镜子似乎有些老了,照不太清人影。
确实是这个时代很标准的老房子。横秋想,但他直觉有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异样涌上心头,他沉下心来,终于,横秋听到耳后有机械轻微的滴答声,还有滋滋的电子感。
【28%】
横秋皱起眉,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后,无事发生,可那声音模糊,让横秋很在意。
就像水龙头没拧紧,滴落的水声,他听不清,奇怪。
正想这这事,忽然有什么在他面前挥来挥去,横秋抬起眼,原来是晓玥正使劲在他眼前摆手。
见横秋被自己唤回神,晓玥眨巴眨巴眼,语气轻快的:“横秋?”
横秋望着晓玥那几乎是什么都不懂,无忧无虑的脸。
“没,没什么。”也许是错觉吧。
【30%】
屋顶的灯泡小幅度摆动了下,阴影在他们脸上蝙蝠扑翅般忽闪忽闪,空气似乎更闷热了,横秋感觉自己后背都要湿透了。
他想活跃一下氛围,于是说:“喂,晓玥,你这里这个灯泡怎么一晃一晃的,线太长了吧。”
晓玥眨眨眼,慢吞吞哦了一声:“好像是有点。”
“这长度感觉都够上,呸,做荡秋千的绳子了。”横秋吐槽。
“……”晓玥尝试理解了一下。
他顿了顿,很认真地回应:“不可以哦,爸爸妈妈说过,屋子里不能荡秋千。”
“你可以换个诉求。”
“啊,好吧,”横秋从善如流,“那你们这里有洗漱的地方吗?”
“就是带水龙头那种。”他补充了一句。
“当然,”过了一分钟,晓玥反应过来,他说,“哦,我去给你接点水呀。”
“不,我们一起去吧。”横秋主动提议。
晓玥面露疑惑。
“之前一直是你照顾受伤的我吧,我感觉现在好多了,想搭把手,”横秋解释,“而且,好热,身上也脏,想快点接水回来擦擦。”
短时间忽然接受叽里咕噜一长串的话,晓玥不太明白,但看横秋的动作应该是在解释吧。
“……好的呀,”晓玥慢慢点头,重复横秋的话,“那我们一起吧。”
不知名的某处,进度条泛起红褐色,如铁锈水垢般,愈发醒目。
【44%】
吱呀叫唤的风扇被关掉了,屋子里的闷热就显得更难以忍受。
“横秋。”打开门前,晓玥回过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有一半藏进了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弯起黑眸,慢吞吞道:“忘了说呀,如果遇到人要礼貌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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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