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家犬 第2章 不得不做

书房霎那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静得两人能听到办公桌上的沙漏声。

席砚脸色不变，依旧一脸平和的看着对面的陈尘。过了许久后，他语重心长的劝解，“陈尘，这不一样。”

陈尘呵一声，手指轻轻敲打扶手，视线轻飘飘的落到席砚身上，“席砚，你在骗我。大范围的基因变异只可能是外因引起的，最佳解决办法是找到干扰源，而不是研发某种应对的武器，联邦的人不会不知道。”

席砚忽然站了起来，挡住了陈尘面前的光，投下的阴影将陈尘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席砚的脸背着光，藏住了眼里的神色。他垂首看着陈尘，放在身侧的手张张合合，手背上的青筋起起伏伏，最后化作诚恳的坦白，“你在生化研究上非常有天赋，联邦希望你可以按照他们的要求改造现在的联邦士兵，使他们更加的...强悍。”

陈尘嗤笑起来，他就知道那本计划书里写的根本不是全部事实，那群虚伪的政客怎么可能为了一件武器就大费周章的把他复活。

陈尘眯着眼看着席砚，“更加强悍？让他们成为一群无知无觉的战争机器？”

席砚沉默不语，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陈尘心知等不到答案，便继续问：“说吧，他们还准备了什么手段来制约我？总不可能就给我弄了个先生吧？”

席砚和陈尘的视线交错，他忽然露出一个非常具有哄骗性的诚挚眼神。

这个眼神让陈尘警惕心瞬间觉醒，直觉他接下来的话自己肯定不爱听。

“他们要求我在复活你时对你进行了基因编码，你现在的身体拥有强大的机能，但是...”席砚的语速放缓，带了点抚慰的意图，“你每天必须注射特殊血清才能维持生命体征，否则会死。”

陈尘面无表情的看着席砚，眼皮微微耷下，眼神刻薄又冷漠。

席砚泰然自若的被他盯着，没有丝毫的退却，嘴角还微微扬起，一如当初的乖巧模样。

书房里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两个人在无声对峙。

墙上证件照中的两个人眼神呆滞的望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场默剧。

就这么过了大概有十分钟，陈尘阴恻恻的说：“意思是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得再死一次，对吗？”

不等席砚回答，陈尘继续道：“席砚，你就不能看在咱俩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陈尘站了起来，与席砚相对而立。

他比席砚矮五厘米左右，抬眼看他时眼皮就得往上翻，眼神便显得傲慢。

陈尘：“谁都没有能力保证实验百分百成功，你就非得把我搞活吗？非得让我做他们的走狗？”

陈尘本该为自己活过来感到欣喜若狂，但是前提是“真正的活过来。”

如果必须俯首帖耳才能维持生命，他陈尘甘死如饴。

席砚垂下眼，敛下眼中情绪，思忖片刻后他说道：“我可以帮你。”

“什么？”陈尘有点懵。

席砚与陈尘四目相对，放低了姿态，像是在谈判桌上落了下风的败者，变得毫无底线，他说：“你不想进研究所，我可以帮你。”

陈尘眼珠一转，提防的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为什么不呢？”席砚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让你进入研究所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在生化研究上你确实比我更加有天赋，而一山不容二虎。”

陈尘闻言眼中的警惕降低，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席砚：“你刚刚说的没错，基因异变是联邦成员国所在的六个大陆内部能量异常波动引起的。联邦的各国代表也已经共同决议出解决办法——每个成员国派出一支10人小队组建骁刃部队，协力清理各大陆的异常能量源。”

席砚说完顿了一下，看着陈尘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你虽然没有经历过变异期，但是我在为你编辑基因序列时额外加入了一段编码，你现在具有非常稳定的异能，你可以申请代表蚀影国加入骁刃部队。”

听完席砚的话，陈尘思索良久后问道：“你给我编码异能这事，联邦知道吗？”

席砚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只需要我编辑一段可以制约你的基因序列。”

陈尘：“那你为什么多此一举帮我？”

席砚默不作声。

陈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席砚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尘，当初的人只剩下我和你了...而且让你拥有异能对我来说不过就是顺手的事，我想做就做了。”

陈尘依旧死死的盯着席砚：“可是这样一来，联邦就会知道我拥有了异能，你要怎么向联邦解释？”

席砚这次答得很快，也很镇静，“就像你说的，实验过程中总是会有很多失误，可能是我的某个失误恰好让你有了异能？”他漫不经心的挑挑眉：“谁说得准呢？”

陈尘闻言沉默不语，再次坐回椅子里。

席砚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做的每一件事都情有可原。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却让陈尘感觉到不安。

他仿佛知道他醒来后会问的每一个问题，并且为其准备了最完美的答案。

陈尘犹疑的看向面前的席砚，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可是如今的席砚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席砚，他乍一眼看上去如清溪般透彻，可是深究时却触不到底。

陈尘深呼一口气，不再钻牛角尖。

除了相信席砚，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陈尘，“你有把握让联邦的人同意我加入骁刃部队吗？毕竟他们复活我的初衷可不是这个。”

席砚笃定的点点头，“相信我，我会说服蚀影的现任主席昌桓，让他想办法搞定联邦的那群人。”

陈尘看向席砚，慢慢悠悠的说道：“入队申请最晚什么时候递交？”

席砚闻言一愣，“你答应了？”

陈尘嘴角往下一撇：“我有的选吗？难道真的去做人体改造？让他们一个个的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席砚沉默的转身，走到书房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陈尘。

陈尘接过水，道了一声谢谢。

席砚：“后天是递交申请的的最后期限，但是你明天需要去蚀影军团进行异能和体能评估，通过了才能递交申请先加入蚀影小队，之后再进行一个月的训练考核后才能进入骁刃部队。”

陈尘不置可否，扭开水瓶猛灌了一口，再开口时声音清润了不少。

陈尘思忖良久，双手环胸的看着被席砚踩在脚下的地毯纹路，似笑非笑道：“席砚。”

席砚嗯一声，“怎么了？”

陈尘上前一步，原本耷拉着的眼皮骤然抬起，视线直勾勾的锁住席砚，“你让我信你，那我就信你。”

他放缓语速，似哄似骗，“毕竟，当初的那些人只剩下你和我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最后一个字陈尘说的很轻，带着一丝期待。

席砚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捏住衣摆，他舔了下唇，郑重许诺，“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

陈尘眉峰一挑，凤眼眯了起来，眼波流转时像蝴蝶掠过含苞的玫瑰，了无痕迹的撩拨着眼前的人：“那就...提前多谢先生？”

话音一落，陈尘便看到席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睫轻颤。

席砚继而失笑一声：“陈尘，你对我不需要这样。”

哪样？

这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了。

研究所所长是个有手段的人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总有千百种办法应付不同的人。

善于蛊惑人心，便是其中一个诀窍。

被戳穿后的陈尘有些尴尬的啧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因为这个岔开的话题得到舒缓，席砚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问道：“现在是晚上九点，你饿吗？”

这么一说，陈尘倒是有些饿了。

陈尘，“点外卖？”

席砚摇摇头，“现在没有外卖这种东西。”

“没了？”陈尘不解，“为什么？”

席砚朝他使了个眼神，然后朝外面走去，陈尘立刻跟了上去。

“现在的饮食文化有很大的不同。”席砚在前面解释，“很少有人会将食材进行繁琐的处理程序后吃下去。”

陈尘：“你们都生吃？”

席砚：“也不算。”

厨房在一楼岛台对面，是开放式结构。

席砚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蓝色的长得像花椰菜的东西去清洗。

陈尘站在冰箱前面，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颜色怪异、形状稀奇的东西，顿时没了胃口。

陈尘：“只有这些吗？”

席砚：“嗯。”

陈尘嫌弃的关上冰箱，凑到料理台边问他，“这是什么？”

席砚：“花椰菜。”

席砚将花椰菜放到菜板上，拿出一把菜刀开始切花椰菜，他注意到身侧的陈尘面露疑惑，于是解释道：“变异后的花椰菜。”

陈尘捡起菜板上的花椰菜碎屑，注视着锋利的刀刃陷入菜梗，然后往下一压，花椰菜炸出细小的屑，在菜板上弹动。

陈尘：“就没有正常点的？”

说话间陈尘看向料理台上的刀架，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在手里把玩，指腹在刀背上缓缓摩挲。

“对于现在来说，这就是正常的。”席砚语气变得无奈，“陈尘，已经过了将近两百年了，一切都变了。”

“是吗？”陈尘漫不经心的说着，指腹滑倒刀刃上，然后用力一割——

鲜血和痛楚让陈尘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盯着喷涌而出的血，“原来我真活了...”

席砚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陈尘，在瞥见他受伤的手指时连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然后将他的手拉倒水龙头下冲洗。

血液顺着水流往下淌，席砚盯着他发白的手指，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明白陈尘的这种类似于自残的行为是因为陷入了存在性焦虑。

死亡对陈尘来说是真实经历过的，他的大脑细胞对这段记忆保存完整。

可是他却又活了，这种矛盾的认知，迫使他通过这种办法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活着”。

“感受到了吗？水在流动，我在触碰你。”席砚捏住陈尘的手心，“陈尘，你是真的活了。”

陈尘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血已经止住了，指纹在水流下清晰可见，他的眼神开始失焦。

指纹变成了一个个庞大的圈勒住他的脖颈，让他变得压抑。

他也确实被人拴住了脖子——联邦掐着他的命脉。

陈尘将手从席砚手中挣脱，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