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出身五姓十族,却一味在感情上失了分寸,那便失了局面。
如同曾经名扬天下的临安第一美人琅琊王氏大小姐——王贞文,自诩美貌贪恋真情,宁愿背弃母族也要下嫁平民书生,可惜遇人不淑,最后三嫁三休夫,被母族遗弃,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这便是她们自幼承袭的规训和道理,一种刻在骨血里的使命。
而今晚薛景珩和淮安王妃的位置,她们志在必得!
再冷的天气,也不能让她们失了仪态,更不能输给旁人一分风华。
几日前,昭昭女扮男装在城南豪掷千金的“趣闻”,各姓贵女们并非不知,只是……只要事情不翻到明面上,彼此便可以心照不宣地假装不知。
管“他”是男宠还是娇客,私下的风流韵事左不过是一曲闲歌,闲暇时听着热闹罢了。
氏族联姻结得是两姓同盟,事关家族荣耀千秋万代,至于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时锦上添花的珠花——好看,却不值得付出真心。
若婚后来两人实在合不来,大不了这厢开府纳俊才,那厢别院藏娇客,两株凌霄各攀朱墙罢了。
这在五姓十族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德妃娘娘是二皇子生母,虽年逾四十,但保养得宜,一举一动皆雍容华贵。
德妃从前被盛宠的言贵妃压着,一向低调简朴惯了。
如今二皇子得势,沈皇后无子傍身、幽居长安殿礼佛,后宫以德妃娘娘为尊,外庭进献的珍宝都请德妃先挑选,始知娘娘其实喜好奢华。
德妃娘娘端坐于主位,一袭暗红绣金凤的长袍,裙摆上点缀着缠枝莲纹,华贵而庄重。头戴点翠九凤冠,璎珞垂至鬓边,颈间是一串东珠项链,微微晃动间如水光流转。
细长的指尖是新染的蔻丹红,轻抚一柄玉如意,隐约透出母仪天下的威仪。
点翠九凤冠虽然于礼不合,但此刻就连最耿介的御史台都三缄其口,还有谁敢开口得罪未来的太后娘娘。
德妃身侧站着一位妙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女子一身湖蓝色烟罗软纱,袖口双面绣着木槿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女子容颜虽不夺目,站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却自有一种娴雅端庄之美。
女子偶尔轻启朱唇,与德妃娘娘低声细语,德妃娘娘目光中满是慈爱,似有意为她引荐宾客。
王尚书夫人察言观色,悄声打探道:“德妃娘娘身侧这位姑娘看着脸生,似乎少在官眷中走动,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赵将军夫人抬眼端详后,悄声回道:“应该是陵瑛县主,金陵司徒将军的遗孤。将军殉国后,夫人情伤不能自抑,几个月后抑郁悬梁而终,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长女司徒陵瑛被德妃娘娘收为养女,素有贤名,一直养在汉水别苑,不久前刚接回宫中。”
几番推杯换盏后,德妃娘娘率先开口道,“今日冬日宴着实热闹,本宫瞧着各位夫人儿孙绕膝,十分羡慕!可惜本宫膝下福薄,仅得一双儿女,皇儿云州为国事操劳,少得闲暇与我亲近,虽然有九公主云罗……但那是个顽劣性子,半分女儿家的乖巧也没有。”
德妃话音未落,旁边立刻爆发出一片热络地附和笑声,在努力填满空气中的每一寸空隙。
坐席更远一些的朝臣亲眷们也不敢怠慢,纷纷前倾身子,靠向中央德妃的位置,嘴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已示聆听。
紧接着,德妃缓缓抬起下颌,她的眼眸清亮而深邃:“今天冬日宴上见过众卿家的千金,本宫真是欢喜得紧,瞧着府上诸家女儿聪慧伶俐,本宫有意……再收一位义女,平日入宫来陪本宫叙叙话。”
德妃娘娘似笑非笑的眼神略过厅内众人,“不知……”,然后突然转向薛景珩,“景珩,你意下如何呢?”
宫中早有传言,德妃有意为淮安王选妃,如今看来竟似是真的。
薛景珩神思恍惚,正摆弄袖中的碧玉簪,不察德妃娘娘有此一问,有些猝不及防。
华夫人闻言不悦,瞥了瞥嘴,吊起眉梢,万种风情中带着刻薄,小声嘀咕道:“本是我的生辰宴会、我儿子的婚事,却被德妃这个外人抢了风头。”
伺候华夫人的玉嬷嬷赶紧狠掐了一把华夫人的胳膊,疼的她诶呦叫出声来,华夫人不怕德妃,却很听乳母玉嬷嬷的话,赶忙闭了嘴,只是依然不满地轻轻撇了撇嘴角。
德妃娘娘凤眸轻轻扫视过,有意遮掩了眼里的不屑。
一时间官眷中窃窃私语,德妃娘娘的话虽未明示,但是心思却昭然若揭,不少人家已经蠢蠢欲动。
虽然未明示是否淮安王正妃,哪怕是个侧妃也足够尊贵体面,凭借景珩如今的权势,就算要个侍妾,都有大把人家上赶着巴结。
景珩听闻德妃娘娘话音,有些错愕对上二殿下闪躲的视线,垂下眼帘凝眸沉思,只觉得袖中心口的碧玉簪隐隐发烫。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正欲拒绝,就看见陵瑛县主正站在德妃娘娘身后,眼神对视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薛景珩微怔,极快地收敛了情绪,面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峻,含糊道:“不知哪位贵女有此殊荣,能被德妃娘娘收为义女。”
德妃满意颔首,席上一些年轻女子见状再也坐不住了。
韩将军掌上明珠韩秀宁自幼跟着哥哥韩硕在行伍间长大,也不扭捏,自告奋勇走上前来。
她一身鹅黄色对襟长裙,长发挽起侧云髻,用红宝石珠子做点缀,显得轻快又明朗,“臣女愿入宫陪伴德妃娘娘凤驾,秀宁擅琵琶曲,也愿为景珩殿下……和德妃娘娘排解忧愁。”
韩姑娘所言不虚,一曲龙行吟的琵琶曲弹得荡气回肠,女眷中也不少人赞叹,“韩家姑娘不是小女子做派,倒是爽朗大气,很讨人喜欢。”
薛景珩神情如常,漫不经心地捏着酒杯,指尖转动,偶尔扫了一眼韩姑娘的琵琶,眼中无波无澜,目光深沉且冷淡。
德妃跟韩夫人对视后,原本欣慰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细长的护甲轻触着杯缘,眼眸低垂饮下半杯甜酒,掩饰住眼中的情绪。
随后王尚书幺妹也不甘示弱,七步间脱口而出一首临江仙贺寿词,再配上一手精妙的潇洒草书,赢得阵阵喝彩。
《临江仙·贺寿》
四十五秋云外过,庭前玉树初成。
琼筵开处晓风清。蟠桃仙露种,云髻向春生。
犹记裁笺灯影下,更怀陶母截发情。
芝兰室暖月长明。从今松柏岁,长伴凤凰声。
“不愧是书香门第,辞藻生香,书法风流,妙极!”华夫人瞧着十分满意。
最后一个上场献艺的是赵校尉的长女,赵清蘅。
赵清蘅带着长长的白纱遮住面容,向德妃娘娘折腰下拜,柔声开口:“臣女资质粗鄙,愿为大家献舞一曲,一愿德妃娘娘祥康金安,二愿华夫人长乐无极,三愿淮安王殿下平安千岁。”
德妃娘娘满意地颔首,轻垂眼眸,一旁立侍的冯嬷嬷会意抚掌,一排早已准备好的乐师立即上前。
随着轻柔的笛音,悠长的水袖在赵清蘅的掌上绽开,她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眸,盈盈若秋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宴上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那些投向她的目光里,有惊叹,有贪婪,更有些许鄙夷——赵校尉官职不高、为人窝囊,何德何能,生出的女儿竟然如此婀娜娇俏,似是一段月下风流的惊鸿影。
赵清蘅舞技卓绝、步伐轻盈,轻移腾挪间步步生花,柔美的腰肢轻折,仿若九天仙子降凡尘。
当乐曲渐至尾声,她缓缓转身,似不经意间一步踏错,薄纱轻扬而落。
德妃娘娘唇角微扬,殿中一片惊愕,目光尽数落在她面上,不少人露出错愕的表情——赵清蘅的容貌竟然酷似从前歌舞司已故的萧音姑姑!
路遥的目光霎时凝住,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酒液溅落在桌案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不禁抬头望向薛景珩。
像!实在是太像萧音姐姐了!
而赵清蘅见众人神色异样,含羞带怯退开一步,仿佛受惊的小鹿。眼神却是不经意地望向景珩,女儿家心事无所遁形。
场中瞬间陷入短暂的寂静,二皇子也转头看向薛景珩,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窥探些什么。
众所周知,歌舞司的萧音与薛景珩交情匪浅,若不是因为五年前,萧音姑姑失足落水早逝,恐怕有机会成为一对佳偶。
薛景珩慵懒地倚在椅背上,把玩碧玉簪的手略微一顿,眼中浮现一抹惊讶,但这情绪只一瞬便被掩盖。
他指尖缓缓摩挲着碧玉簪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在漫不经心地打发时间,丝毫没有将赵清蘅放在眼里,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半晌,薛景珩才微微侧头,对上二皇子审视的眼神,“德妃娘娘安排的歌舞果然有趣。”语气淡然,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调侃,仿佛方才的变故全然未曾入他的心。
赵清蘅察觉到薛景珩的冷静反应,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却很快低眉敛目,假装手忙脚乱地重新覆上面纱。
二殿下怜香惜玉地解围道,“其余倒也罢了,只是景珩觉不觉得这水袖舞似曾相识?赵姑娘舞技高妙,颇有些原来宫里歌舞司萧姑娘的模样?”
路遥腹诽道:“真是难为二殿下,不知从哪里搜罗出的美人,天下竟然有如此神态神似的两个人,只是眼睛不像……”
似乎不料二殿下有此一问,薛景珩回忆思索道:“形似而言,难得精髓。”
赵清蘅闻言强压心中失落,恭顺地低眉敛目:“萧姑娘乃天下第一舞姬,技法自然上上成,清衡天资粗鄙,让诸位见笑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淮安王府的侍卫匆匆赶来,“王爷,不好了,暖玉阁走水了!”
薛景珩手中的碧玉簪滑落在地,碎裂的声音清脆,冷冽的声音带着他不自知的紧张,“她人呢?”
二皇子闻言,审视的目光寸寸刮过薛景珩的每一分神色变动。
他眼尾缓缓一压,似嗅见血气的猎鹰——端庄的笑容还挂在唇角,可眼底早已铺开一片沉沉的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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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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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选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