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刚刚所开启的是周生镜的法阵,重顾。
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以观察者的视角回顾被审判之人的一生。但若是,被审判之人与审判者有过交集,则会自动陷入过往。
借天眼已将他和放霜平的平生交集尽数放出,自己确确实实没有这一段记忆,那自己这放霜平“师弟”的身份又如何而来。
沈延维继着刚刚的动作,支颐脑袋,观察着棋局。
黑子步步进逼,可以说是将白子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延指间白子落下,原本严防死守的黑棋咽喉破绽已出。死局未破,却已非必死之相。
他张开五指,掌心中由金和红组成的古老图腾随着他五指的张开,那些原本绘在沈延掌心的花骨朵,此刻就像活了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绽放,从他的掌心一直蔓延到整条手臂。
溯洄,启——
溯洄叠加在了重顾法阵之上,沈延脖颈出现一道金丝泛白的痕迹,在他脖颈上与第一道伤痕重叠,与此同时,时间飞速倒退。
几乎在棋子触及棋盘的同时,门外凄厉的惨叫与泼洒的鲜血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骤然消退。
房间内弥漫的血腥气也淡去,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放霜平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没什么表情,“青水寨秘境已开,蛟龙亟待而出,师弟可要做好万全准备,莫要像上次一样再失良机。”
有道声音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怕有人操之过急,贪心不足啊。”
放霜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最后落回平静和空白,他从鼻腔“哼”出一声,指尖轻点,落下棋子。
回答他的声音短促而轻蔑地笑了一声。沈延抬起自己的手,落子,反杀。
放霜平执黑子的手悬在半空,停滞片刻,看着沈延的白子挑了挑眉,将自己的棋子扔回棋篓。
“师弟今日这棋子,真是,下得好啊。”
他端起茶杯,吹去上头的一层茶沫,眼睛却一直在似有若无地盯着沈延。
“棋局如世事,岂有定数?”沈延顺着对方的话,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对方,“师兄,你不是最爱剑走偏锋?”
放霜平闻言勾起一抹笑,“师弟今日倒是比往常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师兄谬赞。”沈延弯了弯眼睛。“只是不知道师兄今日做什么这么大火气,要杀了外头这群人。”
“你问他们呀?”放霜平将最后一个“呀”字拖出长长的尾音。“犯了错,偷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只好送他们上路。”
放霜平学着沈延刚刚的样子弯了弯眼睛,笑意不达眼底:“杀什么的,师弟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
放霜平拉长了音调。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摸着棋子,一个个点过,“后山这两天动静太多了。总是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呢。我这是为了你我的大计着想呀”
光影切割了他的面容,放霜平指尖一转,棋子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他歪歪脑袋,找寻认同一样对沈延说:“师弟,你说对不对呀。”
沈延将几颗落在他身旁的棋子捡起,重新扔回棋篓。果然,因为自己身在其中,所以失去记忆的部份哪怕是依靠溯洄也无法完全知晓。
沈延听了刚刚那一番不着四六的话,一时捉摸不透,于是学着刚刚的模样,微微抬了抬下巴,发出“嗯”的一声。
无端起了风,烛火明灭。沈延脖颈热得发烫,他蜷缩起手指,几根看不见的细线牵住了放霜平的身体。
沈延对着烛火,手背长弓印记被烛火照得明明灭灭。
放霜平走了。
他似乎很忙的样子。一连好几日沈延都未曾再见过他的面。
沈延因为重顾限制无法到放霜平记忆之外的地方,于是只好在青水寨打转,这倒叫他有了些发现。
譬如,这偌大的青水寨内竟然连一个活人也没有。看起来热闹,内里堆积的一切全都是幻术所制作的纸扎人,毫无生气。
不仅如此,这些傀儡身上竟都沾染着放霜平的气息,也就说明这些傀儡乃是他亲手所制,甚至每一个都投入了自己的一缕气息。
沈延倚靠在长廊上,目光在随意走动的弟子上游动。虽说这是群纸扎人,模样却雕刻得格外精巧,各有各的不同,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放霜平虽然如今三部俱全,修为上涨,可也算不得上法力高深,要制作如此多并且精良的傀儡,仅有他一人,绝无可能。
沈延想得深,再回头,仿佛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原本还空荡荡的长廊,忽然出现个放霜平。
“师弟,看什么呢。”放霜平坐到沈延身旁,顺着他刚刚的目光望去。
沈延没回答,反问道:“师兄这几日忙些什么呢。”
他注意着放霜平脸上的表情,见他眼珠子偏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扯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秘境即将开启,游学也要提上日程,师弟,莫不是忘了吧。”放霜平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子探了过来。
沈延心说岂止是忘了是半点不知道,只是他尚未开口为自己找补,放霜平就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嘟囔了一句:“差点忘记你这毛病了。”
他还要凑近些,忽然顿下了动作,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扇了扇风的动作,“你身上,臭味好重。你又去见他了?”
沈延一不知放霜平口中的“他”是谁,二坚信自己身上绝不可能有什么臭味,因为他一日熏十次香,于是只能继续摆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放霜平。
放霜平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靠在围栏上,脑袋支撑在架子上,冷嗤了一声:“没见你捅人的时候生出什么怜惜之心啊,——还不是说掏就从人家胸口里掏出来了。”
什么东西?在说到掏出来什么东西的时候,沈延耳边忽然嗡鸣一片,什么也听不见。
他扶着栏杆,忽然脱力地往前一仰呕出一大口血来,脸色惨白,嘴唇却格外嫣红。放霜平迅速从站起身,脸色有些惊惧地看着沈延,低声骂了句“疯子。”飞速地走了。
沈延看着血水里一滴闪烁着金光的圆珠,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伸手要去拿过来仔细观察,眼前却忽的一黑,只听见一声叹息声的“原来你在这里”就彻底没了意识。
……
是夜,不到三更天,沈延就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后背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急切地喘了两口粗气,冷湿的气息窜入他的胸腔,方才让沈延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分真切的活气。
梦里的血腥气味在鼻尖萦绕不去,沈延甫一闭上眼,又看到满地的尸骸,以及不合时宜的大雪。
翻来覆去好一会,沈延还是睁开眼,对着床帐呆了片刻,想起来今夜还得去找放霜平。
青水寨的夜晚比白天鬼气森然得多,白日里还可以称得上热热闹闹的,晚上就渗人得很。像是每天掐着点唱戏的戏班子。时间一到,青水寨就会落回死气沉沉的某样,褪去虚假的喧哗。
沈延站在长廊上,这条长廊的屋檐每隔十步都有一个青铜铃,此时分明有风,青铜铃却哑巴了似的一声不吭。
随后,沈延长脚一迈,身影就如同白虹一样消失在长廊上,闪身到了后山的一块坟地。
沈延顺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往下走,在距离坟场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了密室入口。
他顺着梯子有脚印的地方往下走。阶梯两侧的墙面上布满人脸,这些人脸大部份脸上都有黑紫的尸斑,有些眼睛半阖,有些则睁着眼,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处。
沈延盯着其中的某一张脸,伸出手,先是挡住了这张脸的左半脸,而后又挡住右半张脸。他眉头一皱,对着好几张人脸重复了几次刚刚的动作。
果不其然,每一张脸上左右半面都生长着不同的五官。
“师弟。你还在磨蹭什么?”
放霜平的身影倒映在阶梯上,面无表情。
他穿了身波青色的衣裳,由竹簪梳了个垂髻,这一身将他身上那股子清苦气放得更大了。
放霜平安静地跪坐在神像前,双手合十,一派虔诚模样,好若凡间普通求佛的病弱书生。
只是下一刻,这位病弱书生刚把手掌放在祭坛上金像衣服的一角,金像顿时就化为了齑粉。
他眼神扫过沈延,慢慢悠悠地开口:“怎么这么晚?”
沈延还没未接话,背后就传来一阵阴寒之气。身前投射出了一道半身为人半身为蛇的阴影。
蛇妖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游了下来,还在不停“嘶嘶嘶”地哈气。
这似乎是个蛇妖。
不对。沈延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先不说这个妖物身上并没有妖丹,这个妖物甚至连蛇尾都是拼接的,除了腰胯处的蛇尾浑然天成,往下三寸的蛇尾每半寸都是不同的颜色鳞片,不仅丑,有些部位还炸鳞。
放霜平偏过头看向只有上半身落在阴影外的蛇妖,勾了勾手,轻声细语地说:“过来吧。”
“哥哥呀,真是好久不见。”
这怪物从楼梯的阴影里走出去,蛇尾化作了一双腿。但他似乎并不是很熟悉用腿去走路,绕到放翁身边后就又把腿变成了蛇尾。
放霜平没理会他。
他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蛇妖的蛇尾巴上,然后猛地一拔生生扣下他身上的一块鳞片,他抬起手,带血的鳞片在烛火的照耀中熠熠生辉。
带着血气的魔气在放霜平手中凝聚成一个小球,钻入他的经脉之中。放霜平餍足地喟叹一声。
蛇妖则是靠着蛇尾又往前游动了一些,将脑袋枕在放翁的大腿上,像条小狗似的蹭了蹭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哥哥,好多日不见你可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的,日思夜想,梦里都是你的模样啊。”
沈延几步走上前,打断了此刻的旖旎。蛇妖瞪了沈延一眼,支撑起上半身,将蛇尾化作人腿,学着放霜平的样子盘会跪坐。
他瞪了沈延一眼,语带抱怨地问放霜平:“他为什么在这里?”
沈延报之以微笑:“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蛇妖哼了一声。歪斜着身体就要往放霜平身上倒,被他踹了一脚。放霜平慢条斯理地说:“血沉祭,缺不了他的血。只有‘神血’才能催化血阵,你忘了吗。”
说罢,放霜平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阴沉沉地盯着地看着沈延,“师弟,你知道要怎么做的,接下来就靠你了。”
沈延还真不知到要做什么,他内心“啧”了一声,思索着怎么说,嘴巴自己先开了口,淡淡地说了句:“好。”猝然抬起手,狠狠一剜。
沈延眉心一跳,疼得他恨不能龇牙咧嘴发出怪叫。他在心底猛猛斯哈抽气,手上动作片刻不停,伤口法被术撑开,放霜平手指戳入他的血肉,蘸着血,在沈延脸上比划。
等沈延再度掌控回这幅身体的时候,放霜平已经扒开了他的衣领子,即将要在他的身体上继续涂写了。
蛇妖扣着沈延的肩膀,防止他乱动。沈延疼得冷汗涔涔,他缓了一会,手上的伤口因为没了法术维继,很快就愈合在一起,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放霜平眉头刚皱起来,扣着他的蛇妖就抢先一步重新抽开了沈延的手,大片的血又重新流出。
沈延感受到桎梏一松,竟然是蛇妖松开了手,化为一条泥鳅大小的模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放霜平落下最后一笔,沈延只觉得后腰一痛,仿若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勒住了腰身。
放霜平抬起眼皮,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蛇妖,慢条斯理道:“你乃是仙人之身,寻常妖物触摸不得,更何况还有那人的——在你身上。”
沈延听不清他口中的某个词语,皱眉问道:“什么?”
放霜平偏过脸,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笑,“师弟,什么时候去看看脑子。你这随时随地忘掉东西的毛病,可不好。”
他站起身,“今日结束了。师弟回去好好休息吧。”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沈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稳稳地落入一个怀抱。
在他头顶有一道轻蔑的笑声响起。沈延的腰部被几乎是要勒断,那人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勒着他腰的手力气愈发地大。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灵力灌入沈延体内。沈延脖颈的印记亮了起来,四周景物飞速倒退,处在中间的几人却毫无所觉。
放霜平看着沈延的方向,掌心贴出三张符纸,三张符纸无火自燃。
随即,响亮的哨声充斥着屋内,原本奄奄一息的蛇妖一扭身,将自己完全兽化成蛇状,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延的方向。
男人“啧”了一声,一条长鞭破风而出,卷住蛇妖的血盆大口,用力一贯——
沈延身体往后一仰,只看见银光闪烁,下一刻,身体居然被打横抱了起来,他的手被束缚着去搂住男人的脖子,双脚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见男人下颚角一道清晰可见安的疤痕,一直从颌角连接着脖颈至胸口以下。
明明是蛇妖受伤,放霜平却蓦地吐出一口血来,脸色惨白地趴在地上,一股浓郁带着血腥味的黑气从他身上渗出。
沈延呼吸一凝,他浑身冷的打颤,耳边凑过来一股热气,男人语笑吟吟,“渡厄。好久不见。”
放霜平很冷静地擦擦了嘴角的血,掐了个法诀,只见那蛇妖身上飘出一缕白烟,随即躯体迅速衰败下来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
这缕白烟原本是要飘向放霜平的,他伸出手一转,这缕烟就轻巧地转了个弯,打在了男人身上。
“鄙人乃阴罗司缉魂使,前来缉拿要犯渡厄,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忽然,他话锋一转,“只是以我今日之所见,放长老怕是也得跟着我一同走一趟了。”
话音没落,原本钻入缉魂使身体的那缕白烟又飞了出来。
“放长老不走寻常路,心魔也不走寻常路,居然还能被炼化出实体。”
沈延和放霜平闻言神色具是一凛,“嗡”的一声剑鸣,放霜平拔剑就起,直冲缉魂使面门。
缉魂使往后连退三步,腰上缠着的鞭子绕着剑身而上,直接捆住了放霜平握剑的手。
放霜平抬脚就踹,快速和缉魂使拉开距离,同时毫不犹豫地从后背里抽出一把血淋淋的长剑。
原本已经伏诛的蛇妖兀的出现,缠住了缉魂使的双脚拉着他就要往自己嘴巴里送,被缉魂使抽了一鞭子,疼的龇牙咧嘴,不自觉收了尾巴。
“蠢货。”放霜平那把带血的刀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自己一臂,一个后空翻退到了蛇妖身后,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怒道:“什么东西都敢往嘴巴里塞。”
说话间,放霜平原本血淋淋地伤口居然又长出了条新的手臂。
缉魂使挑眉,认真地点评道:“赤魁?难怪心魔可以炼化成实体。放长老对别人下得了死手,对自己也不逊色呢。”
魁分三类,白,赤,金。
凡人修仙的基本要求便是灵台清明,而魁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一道以饲养心魔为宗,不仅仅需要在人清醒的状态下将灵台刨开,再嵌入妖丹,还需要修道者将自己得元神一分为二,以此来炼化自己的心魔实体。
而正是因为妖属不正不邪,同属性的妖丹与修此道者本人的灵力相冲的同时还能利用妖丹的同时修炼心魔,压抑魔性,将魔力通过妖丹洗涤成法力,以此来达到双倍修炼的目的。
而赤魁与其他两魁不同,赤魁双倍修炼的效率最为低下,但再生能力却是最强的,有传言说赤魁即使是脑袋被砍了下来,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只要妖丹还能运转,就还能再生。
但毕竟此法有违天道,更何枉人妖本就是互为异族,妖丹留在人体内时常会暴动,再加之魔气的影响,靠此法修炼的人需要日日忍受断骨再生之痛。
放霜平呼出口白气,蛇妖被他揪着领子扒了起来。他拍了拍蛇妖的脸,哄道:“蠢货,你不是很久没吃人么?喏。”他眼神瞟向缉魂使所在,笑道:“这个就当你今晚的宵夜了。”
沈延也跟着心底骂了句蠢货。
合着放霜平对缉魂使一点概念都没有,若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最不怕,甚至喜欢魔的,那就非属以魔为食的缉魂使了。
放霜平额头上浮现了一枚猩红的血痕,在一片刀剑声中,放霜平缓缓地走向中间的祭坛,同时褪下自己的衣裳,露出背后大片和蛇妖脸上相同的经文!
只是蛇妖的经文是画在人皮上的,而放霜平背后的经却是一道一道刻在背上的,此时,他瘦削后背上最后几句看起来刚完工的经文还在往外渗血。
行至祭台上,放霜平忽然冷淡地撇了沈延一眼,随即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他一只脚已经踩上了祭坛,长袍完全剥落——放霜平背部如刀刻般利落,他太瘦削两侧肩胛骨像一双待展开的翅膀,经文遍布他的后背,远远看上去,像是块白玉做的雕塑。
他咬开了自己的指尖,将自己的指尖血在那红痕上轻轻一点,嘴里吟念着一连串发音含糊的梵文,缓缓跪坐在祭坛上,仰头躺下。
缉魂使还在和蛇妖搏斗,沈延灵力被束缚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放霜平的动作。
缉魂使看似在和蛇妖搏斗,实则每一招的下手都如同儿戏,他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他又一次躲开蛇妖的攻击,长鞭卷住蛇妖胸腹,将其狠狠地贯入地下。然后就没再继续攻击,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起沈延来。
“你瘦了。你又不吃饭吗?还是这里对你不好,”
沈延只问:“你想做什么?”
沈延没等来回答,缉魂使跳开几步,又抬头看了眼天空,脱下外袍垫在地上后将沈延放下,再次闪身回去同蛇妖搏斗。
与此同时。放霜平的身躯与石墙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一瞬间原本隐藏在黑夜的里的法阵绽发出灿如白昼的光芒,轰隆隆地几声巨响,密室的上方完全塌陷,月光落了下来。
血沉祭开启了。
放霜平的呼吸起伏很小,他手里握着把短刀,此刻正缓慢而坚决地朝着月光割开自己的脖颈,鲜血并没有喷涌而出,这些血像是被一层不透明的网强行镇压在放霜平的脖颈里面。
这个疯子居然将自己当成祭祀的人牲!
他嘴巴里还在不断地吟唱古老的梵文,可能是因为脖颈被割开的缘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仿佛是远方吹来的一阵飘渺歌声。
这蛇妖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境界居然猛地提高了好几层,打起来每一招都疯了似的乱砍,毫无章法。
放霜平侧过头,长发如瀑布般泄落在祭坛,月光照着他莹白如玉的躯干,他忽然满怀欣喜地扯开一抹笑,用那微乎其微地嗓音问道:“师弟。你在做什么。”
每个祭祀法阵都有特定的时辰才能献上祭品,放霜平这个献祭法阵属于活人祭祀,时间更加考究,需要卡在清晨第一缕微光出现的时候。
而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有着一层牢牢护着自己的屏障,不怕被沈延打断,因此有漫长的时间和闲心可以和沈延插科打诨。
沈延什么都不想干,但他想了想,还是道:“你让我做什么?”
似乎没想到沈延会这么说,放霜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你帮我的,够多了。沈延,你如此做,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沈延心说重顾里发生的事情怕什么天道,但他还是扯出个浅浅的笑,手中快速结印,杀气腾腾的法咒直接捅进了蛇妖的心口,缉魂使落鞭的动作一顿,闪身往后退了几步。
蛇妖短促地嚎了一嗓子,心口连一滴血都没喷,直接落地为纸。
放霜平又呕出一口血。浓郁死气裹挟着他。
沈延尚未开口,放霜平忽然发了狂,“我,知道。”放霜平的语气很急切,他死死地瞪着沈延。半晌,忽然笑了:“仙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激怒我,然后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吧。”
沈延觉得莫名其妙,他尚未张口,肃杀的刀风堪堪擦过沈延耳边,斩下他一缕发丝。
沈延蹦跶着往回退开几步,掐了个法诀,平地起风把刚刚落在地上的符纸卷到了自己手中。
这符纸上密匝匝地挤满了歪七扭八地字迹,若不仔细看,也许会以为是和放霜平身上如出一辙的祭文,但只要仔细看了就会发现这上面密密麻麻极满了的是——生辰八字。
丧心病狂!
沈延捏着符纸的手青筋暴起,可谓怒极反笑:“一千八百六十条人命,放霜平你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放霜平目光落在虚空,没什么起伏道:“一报还一报罢了。仙尊此行难道不是这样的目的吗?我还顺水推舟帮了您呢。”
“我竟然还不知道我有什么目的。”
沈延后脖颈隐隐发烫,缉魂使者再次走到他身边。
放霜平像是在看他,又仿佛隔着他在看其他什么人似,缓缓道:“仙尊。你不惜耗费半身修为,不就为了救下他么。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还真有。”
放霜平面部的皮肤不断退却,长出了漆黑的鳞片,他伸出手指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似笑非笑,“我为了所求,不惜堕魔,甚至与仇人为伍。而沈延你呀,既想要自己光明伟正的名声,又想要不能放在阳光下的一切。仙尊啊,你比我,还痴心妄想。”
[亲亲]终于给我弄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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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潜渊蛟·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