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何处去 第16章 放任

池边树看得目瞪口呆，翅膀都忘了扇，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江定生眯起眼睛，冷冷地看向它。

裴鉴之乱七八糟咳了两声，趁机退开：“……你刚才说重塑灵核，该怎么做？”

“跟我去帝京。”

裴鉴之：“又要偷东西？”

江定生疑惑道：“我们什么时候偷过东西？”

“现在。”他下颌微扬，示意那木盒。

“这不是偷，”他认真反驳，“是抢。”

裴鉴之余光瞥见门口的白骨，为他默哀。

——看来他们又要去抢东西了。

***

路途安定得出奇，池边树趁江定生转身时哀求裴鉴之把自己放回去，少主想了想，觉得留着它也是碍事，干脆遂了它的愿。

他现在也没那么不想搭理江定生了，又开始盘问他。

“仙君，你是怎么拿到东栏雪的，凤栖林的人都没察觉吗？”

马车稳稳当当前行，不知仙人使了什么术法，没一会儿两人就从山里走到镇上。镇子颇大，二人今晚估计要在这里落脚。

江定生从不隐瞒，也不嫌他烦，让解释就解释，指哪儿打哪儿。这一点深得裴少主欢心。

他沉吟片刻，找到开头，娓娓道来。

“你入秘境之后，我紧跟了上去……”

***

江定生目光轻点过周围景物，没有看到裴鉴之的身影。二人果然被分开了。

东栏雪与他有感应，凤栖林的人一定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现在恐怕已经盯上他们。私藏仙器这种秘辛，知道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也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入门大选，掌门走不开，就算凤栖林会派人来灭口，也最多进来两个人，甚至单刀赴会。

他们的令牌被人动了手脚，就是那个上前打岔的白衣弟子。

江定生拿起令牌翻转着看了看，随手扔了。

裴鉴之被送到了秘境之外。

这件事他一个人来就够，没有提醒裴鉴之。

江定生破了令牌上的咒，悄无声息来到秘境之中。现下他离东栏雪越来越近，隐隐约约感应到法器的方位——那罗盘不是骗人的。

凤栖林的人以为他们都被送到秘境之外，派的人肯定会去那里，跟裴鉴之纠缠那一会儿没人会来打搅他，时间足够了。

他跟随仙息一路走出六七里，最终停在一片乱石阵前。阵法中心又一处凹陷，被人使了障眼法，掩住地下冒出的银光。

法阵有两层，一层是封印，另外一层是后来覆盖的监视，稍有动静就会被外面的人觉察防备。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法器本身的灵力波动，虽然也算“异动”，但只会让人觉得是东栏雪本身的问题，而非有不速之客闯入。

江定生与东栏雪命理相连，他的灵力波动，自然算是仙器“异动”的一种。于是仙君就简单施了个隐身术，堂而皇之走了进去。什么险境丛生的阵法，在他眼中如若无物。

石阵中央，江定生蹲下，凹陷处银光大盛，不消他费力召唤，一只白玉书幽幽浮起，恍若出水芙蓉，定定停在江定生面前，靠近昔日旧主。

就这么简单。什么封印自封，在他们的羁绊之间通通无迹可寻。该属于江定生的东西，就是会这样识趣地凑上来。

石阵没了东栏雪的坐镇，隐有崩毁之势，江定生想了想，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裴鉴之可不愿意收拾这一堆烂摊子，于是他指尖汇出一缕仙息，狸猫换太子。

功成身退，该去找裴鉴之了。

***

“就这样？”裴鉴之难以置信。

江定生不以为然：“就这样。”

裴鉴之又生气：“这也太不公平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令牌有假？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江定生眼见事情又要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二话不说认错：“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裴鉴之怒气来不及积攒，“谁担心你了？”

江定生：“我没说你担心的是我啊。”

完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废话少说，”裴鉴之说不过他，使出拿手招数开始转移话题，“去帝京找什么东西，在哪儿，有什么用？”

江定生习惯了他这样，顺着他的话：“一块儿玉。皇宫。为你打造灵核。”

裴鉴之满意点头。

马车停下来，裴鉴之掀帘一看，忍俊不禁。

月下酒肆。

***

凤栖林，梵空阁。

韩同梦在灯下举着书卷，窗边有两人正争执不下。

“师叔，你怎么还耍无赖呢，落子无悔啊。”青房嗔怒，挑着把折扇摁住应琅想要悔棋的手。

应琅死皮赖脸：“师侄，夜里光线不好，我不是要悔棋，是刚才眼花了。”

“少找借口，”青房寸步不让，“你输了，给钱吧。”

应琅无声翻了个白眼。

青房伸出手，等他奉上荷包。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怎么总为这些铜臭跟我过不去。”应琅不情不愿服输，说道不停，“你也别总去山下转悠，有那么好玩儿吗？怪不得你能和裴鉴之相处得来，真是臭味相投了。”

青房美滋滋收了钱：“欸，提他做什么，这小子专跟我对着干，割席算了。”

韩同梦本来想认认真真看书，想来功夫还是不到家，闲言碎语仍旧入了她的耳，她闻言接话：“下次他再来找你去喝酒，你可千万别跟去。”

青房面色有异，不认同道：“真心实意是不必，酒肉朋友还能做的嘛。”

两人嗤笑。

“不过真的很奇怪啊，那个江轻——肯定也是假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跟那仙器有什么关系？”青房眉头皱起发问。

韩同梦把书合上，直白道：“不清楚。”

她连石阵里藏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纯靠猜就大海捞针捞到宝贝？

青房看向应琅，他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应当是真的不知道。青房知晓这件事这么多年，从未觉得二人隐瞒自己什么。

青房又问：“那师父、师叔，你们觉得，仙器还在里面吗？”

她今日受江轻所迫离开，特意赶去石阵检查，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可青房总觉得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他现身时泰然自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又看不出这人修为如何，要说他什么手脚都没动，青房不信。

应琅看向掌门。

韩同梦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忆起大选当日那双生子的面容，总觉得有些面熟。沉吟一阵，答道：“我猜已经不在了。”

意料之中，青房面色依旧，应琅凝眉。

“就这样放任不管吗？”长老出声。

青房挑眉看他：“这怎么管？既然我们没察觉福地有异，那就说明里面还有东西。谁也没见过原本的仙器长什么样，师父就算进去看也不能断定里面是不是赝品——更何况她不能进去。”她顿了顿，叹息，“那人又跟裴鉴之混在一起，没有证据把柄，不好去照沧波找麻烦。我们的人跟踪他又被甩了，除了等他自己跳出来，还能怎么办。”

韩同梦没说话，算是默认。

应琅仍旧皱着眉：“但愿不要生出什么变故。”

青房又接：“不对不对。我们该静观其变。”

***

仍旧是花前月下的厅堂，裴鉴之大摇大摆走进来，江定生默不作声在后。

掌柜的撑着脑袋打瞌睡，裴少主走近，恶作剧般把他的手臂推开，那圆脸男人差点栽在桌上。

他惊醒，混沌须臾，目光聚焦在裴鉴之身上，破口就要大骂：“你找死……”

裴鉴之“啪”地一声拍了张金叶子。

圆脸掌柜火登时熄了，双眼睁圆紧紧追随那抹金光，立马阿谀奉承起来：“公子气派！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伸手去抽那片金叶，“我立马给您们备间上房……”

裴鉴之摁住，使劲不让他得逞，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呢。让我想想……凤栖林谷外，那掌柜是不是你？”

掌柜的一愣，笑容卡住又强行咧回去：“那个分店啊，怎么可能，我们长得都不一样，公子贵人多忘事，记错了吧。”

裴鉴之松手，貌似恍然大悟：“啊，或许吧。不过你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行径真是如出一辙呢。”他笑得灿烂，“两间房，别搞错了。”

“没问题！”

江定生默不作声，随便他安排。

裴鉴之回头挑衅，假装无奈笑笑：“委屈你独守空房了。”

“没关系，反正也跑不掉。你高兴就好。”江定生也笑，警告他。

裴鉴之笑不出来了。

惨，惨绝人寰。

他还真准备要偷偷溜了。

然而这人死不承认：“小人之心！”

裴鉴之愤愤离去。

江定生看了看前方引路的掌柜，心中暗暗在他脑袋上画了个叉，跟上去。

裴鉴之终于得空喘息，仰面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江定生这人究竟有什么毛病，神仙做了几万年都没听说他跟谁有过奸情，怎么甫一现身就跟求偶似的甩都甩不掉？是自己魅力实在太大，连阅人无数的仙君都为之心折，还是他沉寂数万年太寂寞了？

裴鉴之看着浪荡，实则根本没什么感情经历，一上来就遇见这种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动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这就是大智若愚？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凤栖林那档子事儿，他还真不一定不能接受江定生——俊美啊！

他承认自己经常被这人的外貌迷惑，不过都只是一时，裴少主的脑袋还是很清醒的，色令智昏不可能。

但现在这情况，说他跟照沧波有仇都算轻的。

裴召云当初一定知道江定生没死，可他不仅带走了东栏雪，还荒芜了望春峰，怎么看怎么像是阴谋。

江定生“死”了数万年，指不定就是他动的手脚。

裴鉴之恨得牙痒痒。

老祖宗抽什么风跟自己师父过不去？

现在完了。被人这样暗算，不报复才怪。江定生现在虽然形单影只，来日可说不定就从哪里冒出些故人来，他若真的找上门来，照沧波不死也伤。

裴鉴之想得头疼，皱着眉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