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道纪之歌 第4章 离歌

司徒南传来的讯息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刹那间便驱散了王林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

目标，是婉儿。

那“虚无”并非漫无目的四处游荡，而是在精准地追踪着某种“印记”。而婉儿，无论是她体内苏醒的“始源之灵”，还是她能莫名感知紫纹石的能力，都清晰地表明，她正是这类“印记”的携带者，或者说，是极其强烈的吸引者。

温暖、吸引人的光……司徒南口中幸存幼童的描述，与婉儿身上散发的那种纯净生机何其相似！那“虚无”如同扑火的飞蛾，被这“光”吸引，所过之处，万物皆被其冰冷的“抹除”意志所吞噬。

王林站在原地，阳光洒满院落，墙角的老梅开得正艳，雷蛙在假山边打盹，蚊兽收敛翅翼，宛若铁铸的雕塑。一切都和他与婉儿离开去后山前一样，安宁，祥和。

但这安宁，已是脆弱的泡影。

婉儿似乎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抬头望来，眼中带着一丝询问：“林哥，怎么了？是司徒大哥的传讯吗？”

王林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淡笑，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一同看向院中那株生机勃勃的老梅。

“嗯，司徒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推衍一番。”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静心计算几日。”

他不能让婉儿察觉真相。恐惧本身，有时比危险更具破坏力。她刚刚苏醒不久，魂魄初定，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

“哦。”婉儿乖巧地点点头，对他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你要专心，我帮你守着院子，不让旁人打扰。”

“好。”王林心中一暖，更坚定了不惜一切守护她的决心。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委屈你了，婉儿。”

婉儿脸颊微红，轻轻摇头，依偎在他怀里。

温存片刻后，王林以需要绝对安静推衍为由，走进了书房。他挥手布下数层隔绝禁制，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冰寒取代。

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开始所谓的“推衍”，而是将神识凝聚到极致，再次仔细内视婉儿的身體。

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魂魄的完整性或生机的强弱，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感应那所谓的“印记”或“光”上。

神识如最细微的触须，掠过婉儿的四肢百骸，深入经脉，探查丹田，甚至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已然与她灵魂融合的“始源之灵”印记。

过程极其缓慢而艰难。那“光”或者说“印记”，并非某种具体的能量或物质，更像是一种本质的“属性”，一种与宇宙本源生命规则高度亲和的特质。它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如同磁石天生吸引铁屑。

正是这种特质，使得婉儿对草木生灵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力，能梦见古老的歌谣，能感应到紫纹石的不凡。也正是这种特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那以“抹除”存在为使命的“虚无”。

王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问题，根植于婉儿的本源。除非彻底改变她的生命本质，否则这“光”就无法熄灭。而改变生命本质……那与毁灭她何异？

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那就只有两条路：一是彻底隐藏这“光”，二是……消灭那追寻光而来的“虚无”！

隐藏？谈何容易。连他都难以完全洞察这“光”的本质，更别说将其完美隐藏，避开那似乎对规则极其敏感的“虚无”的追踪。今日后山花海的异变，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随着婉儿体内“始源之灵”印记的进一步苏醒，这“光”可能会越来越亮，吸引来的“虚无”也会越来越强，越来越近。

那么，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主动出击，在那“虚无”真正威胁到婉儿之前，找到它，理解它，然后……毁灭它！

王林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逆天之事他做得多了，不差这一件。为了婉儿，与这整个宇宙的某种冰冷规则为敌，又如何？

他再次拿出司徒南的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那个模糊的星图坐标。那是“生灵寂灭”事件发生最频繁的区域，也是那“虚无”最可能出没的猎场。

万纪废墟。

一个在古老传说中，埋葬了不止一个纪元文明的宇宙坟场。那里法则破碎，时空混乱，充斥着各种致命的虚空裂缝和未知危险，是连第四步大能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绝地。

但正是这种极端的混乱与复杂，才有可能暂时屏蔽那种基于“规则”的追踪。而且，废墟中或许残留着更多关于“规则印记”和“虚无”本源的线索。

要去那里，必然凶险万分。他或许无惧，但婉儿……绝不能同行。那地方本身就是巨大的危险，更何况还要直面那神秘的“虚无”。

必须将婉儿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王林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选项：司徒南的联盟总部？有阵法守护，但目标太大，且未必能完全隔绝婉儿的“光”。清水所在的妖灵之地？环境特殊，但清水修为终究差了些。他自己的洞府界？那是他的根本之地，禁制重重，但若被“虚无”循迹而至，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决。将婉儿独自留在任何地方，他都无法完全放心。那“虚无”的追踪能力诡异莫测，谁能保证不会找到她？

除非……将她带在身边。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是的，带在身边！只有在他身边，在他的视线里，在他的保护下，他才能安心。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宇宙绝地，只要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至于危险……他会用生命去为她开辟一条生路。

计划瞬间成型。

决心已定，王林不再犹豫。他需要为这次远征做万全的准备。丹药、法宝、阵法材料……尤其是能够隐匿气息、干扰规则感应的宝物。

他起身，走出书房。婉儿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天光，认真地绣着那个月白色的剑穗，针脚细密，神情专注。

王林走到她身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婉儿。”

“嗯？”婉儿抬起头，眼中带着笑意，“推衍完了？”

“还没有。”王林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司徒遇到的事情有些棘手，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地方帮他。”

婉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担忧，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反手握紧王林的手：“危险吗？要去很久？”

“有些风险，但无大碍。”王林避重就轻，“时间不好说，快则数月，慢则……一两年也说不定。”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郑重，“婉儿，这次，我想带你一起去。”

“带我一起？”婉儿愣住了，眼中满是惊讶。自从苏醒后，王林从未主动提出带她离开这方小院，离开栖霞镇。

“嗯。”王林点头，目光坚定，“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他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婉儿看着他的眼睛，从那深邃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忧虑和决绝。她不是愚笨之人，后山花海的异变，王林接到传讯后的凝重，以及此刻他提出要带她同行……这一切都表明，事情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但她没有追问。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笑容：“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需要太多言语，彼此的信任和心意，早已相通。

王林心中悸动，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会保护好你，一定。”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王林开始频繁外出，每次归来，都会带回一些罕见的天材地宝、古老的玉简、或是气息晦涩的法宝残片。他日夜不休地在院中布置着什么，一道道灵光打入地下，刻画着复杂到极致的阵纹。他是在炼制一件一次性的、超远距离的跨界传送阵盘，以及数件用来隐匿和防御的顶级法宝。

婉儿则安静地收拾着行装，将王林给她的护身玉佩贴身戴好，将那枚被封印的紫纹石也用柔软的细棉布包好，小心收起。她不再去后院打理花草，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看着王林忙碌的身影，或是望着天空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别的气氛，无声地笼罩了这座小院。

这一日，王林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阵纹的刻画。他站在院中，看着手中那枚不过巴掌大小、却凝聚了他海量资源和心血的空间阵盘，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锐利如刀的光芒。

他袖袍一拂，整个小院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

第一步，抹除痕迹。

他双手掐诀，指尖流淌出无形的道蕴法则，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这片空间里属于他和婉儿的一切气息印记。不仅仅是留下的脚印、呼吸、灵气残余，更是更深层次的、与这片土地产生的因果联系。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小心和精准，既要彻底，又不能破坏此地原有的自然平衡，否则留下的“破坏”痕迹本身，就会成为新的路标。

院中的泥土翻涌，将他们生活过的所有细微痕迹抚平；空气中的灵气被梳理，剔除了他们独有的频率；甚至那株老梅和院中花草关于他们存在的短暂“记忆”，也被王林以强大的神念悄然模糊。

第二步，布置迷障。

在彻底抹除痕迹的同时，王林分心二用，弹指间打出数道灵光，射向小镇的不同方位。这些灵光蕴含着模拟出的、与婉儿气息相似但更具“侵略性”和“扩散性”的虚假印记，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向宇宙中扩散出错误的信号，干扰可能的追踪。

他还在小院原址，布下了一个极其高明的幻阵与杀阵的结合体。若有强大神念强行探查此地，首先会触发幻阵，看到一段精心编织的、关于某个隐修高手在此坐化、洞府湮灭的虚假记忆碎片。若还不罢休，试图深入，则会引爆隐藏的杀阵，威力足以重创甚至湮灭第三步大能之下的神识。

第三步，准备传送。

王林取出数枚早已炼制好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极品灵石，开始在小院中心刻画一个临时的小型跨界传送阵。目的地，并非直接指向遥远的万纪废墟，而是预设好的几个中转点之一。直接长距离传送，空间波动太大，无异于自我暴露。

他刻画阵法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道纹路都蕴含着对空间法则的深刻理解。阵法核心，他放入了一小块得自某个空间裂缝深处的“虚空结晶”，以确保传送的稳定和隐蔽。

做完这一切，不过耗费了半炷香的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

他抬头，望向西方天空，那里，是星图坐标指示的“万纪废墟”的方向。

风暴将至，而他，将携着他的逆鳞，主动踏入风暴之眼。

“婉儿，”他转身，对站在屋檐下的女子伸出手，“我们该走了。”

婉儿看着他，阳光下，他的身影挺拔如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展颜一笑，如冰雪初融。

“好。”

王林握住她的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她。下一刻，两人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微微晃动，便从院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在他们消失的同时，小院的空间再次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所有王林布下的后手被彻底激活，然后又彻底归于平静。院落、梅树、花草，依旧如故，只是少了那两道身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

栖霞镇外百里，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深处。

空气扭曲，王林和婉儿的身影浮现出来。

“可以睁眼了。”王林松开手。

婉儿睁开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我们已经离开镇子了吗？好快。”

“嗯。”王林点头，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安全。这里是他早已选好的备用地点之一，地势隐蔽，灵气稀薄，不易被注意。

他没有停留的打算，再次拉起婉儿的手。

“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这一次，他动用了更强的力量。身形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裹挟着婉儿，以一种超越寻常修士理解的速度，向着星球之外疾驰而去。他没有撕裂空间进行瞬移，那样动静太大，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近乎融入了天地法则的流动之中，无声无息。

穿过云层，突破罡风，冰冷的宇宙虚空出现在眼前。

无数星辰点缀在深邃的黑暗中，遥远而冷漠。

婉儿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置身于星空之下，她紧紧抓着王林的手，看着脚下那颗越来越远的、孕育了她的蓝色星球，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王林没有给她太多感怀的时间。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的第一个空间跳跃点疾驰而去。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天牛星，那个他们短暂停留、留下了温暖记忆的角落，正在迅速变小，最终化为群星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而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是潜伏的危机，是注定布满荆棘的逃亡之路。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因为高速飞行而微微闭目、依靠着他的婉儿，眼神坚定如铁。

无论前路如何，他已做出选择。

离歌，已然唱响。而他的道，将在这无尽的星空中，再次以逆天之名，为她开辟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