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绯端正的坐在蒲团上,盘着手里的佛珠,他指节修长,动作极轻,却每一下都碾得极重。佛珠相撞时,发出“咔”的轻响,像剑刃出鞘的前兆。
陆甲跪在下方,盯着那串佛珠,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刻着往生咒。可晏明绯指腹摩挲的,偏偏是那颗裂了纹的。
“是弟子。”陆甲低声回道,他知晓晏明绯向来不喜欢自己,甚至后悔将他带回仙门一事。
陆甲的存在,是晏明绯的“耻辱。”
可是——
人有三急,孰能无过?
晏明绯当年也是犯了正常人都会犯的过错,而陆甲更是无辜的不行。
外人眼里的玉霄仙尊,是高不可攀的圣洁皎月,他清冷寡言,生着一张绝世容颜,三界都说他是第一美男。
当然那是因为苏渺从不在外头露面,晏明绯捡了漏。但是不得不说人要是脸臭,还不说话,确实气质能拔好几个度。
晏明绯就是这一类。
陆甲有时跪在地上仰视晏明绯,总觉得他的五官,比苏渺还要美出一个图层。
可惜晏明绯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好,他食人间烟火,也会在暗中生闷气。
别看他在外头道貌岸然的,回到房间里他也会暴躁的踹凳子,将自己的脚弄疼,才明白自己刚刚失态。
可是一有人登门,他又能很快收拾出得体的仪态,状若无事发生的摆出掌门的威严,“有何事禀告?”
——看来不是生我的气?
——不过是谁将谄媚、逢迎之气舞到他的面前呢?
——这些新弟子,真不懂事。
陆甲舒出一口浊气,正要禀告明日要去仙门考核,再不能来倒夜壶的事,低眸看见滚到自己身前的一个纸团。
皱巴巴的纸团上写着:好想看晏无垢出糗的时候,他每日擦得那么香……是想勾引谁啊!莫不是碰到了脏东西?
陆甲咽了咽口水,明白是长老们上课时收到的纸条,外门弟子参差严重,有不少人懈怠学业。
可是——
再怎么懈怠?
也不能如此诋毁掌门。
仙门里都知晓晏明绯有洁癖,他的流云广袖向来是清尘不染,上有淡淡的芝兰馨香,“无垢”一词是他给人的形象,却也是他最不想旁人提起的。
更别说,他亲眼看着弟子有心玷污自己,这心境肯定很难舒坦。
不用知会他,晏明绯也能猜到仙门里肯定有不少男弟子,躲在厕门里对着他的画像做着不雅之事。
陆甲再看那团白纸,似乎上头有透明的浊物,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像是开在四月初春的栗子花。
莫非是米青子?!
幸好他刚刚没有好奇的摸一下。
晏明绯刚刚动怒,很有可能是碰了的,陆甲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后,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白布,果然成了一团。
晏明绯显然是碰了。
“弟子,是来请辞的,明日——”陆甲支支吾吾,想着是打盆水进来显摆自己的有眼力,还是赶快说完话溜走。
“听闻你也报名了今年的仙门考核。”晏明绯温声言语,不咸不淡的眸色,看不清他的情绪,“你是外门弟子里资历最深的,莫要辜负仙门栽培。”
陆甲并不是外门收的第一位弟子,只是比他年长的没有他会来事,那些师兄整日急功近利,又因为略展头角而自视甚高,早早被长老们驱逐下山。
只有陆甲,留了下来。
身为外门弟子中年份最高,又在仙门长大的陆甲,代表着仙门的的教育水平,陆甲在这次的仙门考核里,不能吊车尾。
不然——
那些弟子,会怀疑仙门的教学能力。
晏明绯再不喜欢陆甲,也不能容许他打仙门的脸,陆甲品出言外之意,态度端正的点头:“弟子明白。”
“罢了——”晏明绯想到陆甲这些年毫无长进,也没有做过期待,“本座倒不盼着你能争得头名,只要尽力便可。”
陆甲谦虚的聆听着晏明绯的教诲,他起身将房门口的夜壶拿进来更换,晏明绯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摇了摇头。
“此子庸碌。”他早知晓陆甲难成大器,只是当年捡到陆甲时,他给自己卜了一卦,上头说“此子有趣”,他生了好奇,陆甲到底有趣在哪里?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看破。
陆甲殷勤的在晏明绯前一阵忙活,走前给晏明绯打了一盆清水,并顺走了他桌案上的白布,以及地上的纸团。
“掌门,还是点鹅梨帐中香?”陆甲常年在晏明绯跟前伺候,他很懂晏明绯的喜好,见对方点了点头,他想着自己在晏明绯这里的“依赖值”定然要上升。
于是,他心满意足的退出房门,并带走了晏明绯房中用过的鲛绡手帕,“弟子会在明日离开山门前,给您洗完送回。”
晏明绯随身携带十六条鲛绡手帕,每次与人擦肩而过,或者对方说话时将口水喷到他衣袖,他都礼貌的等人离开,再拿出手帕擦着衣裳,不容自己脏了。
“你可知晓——”晏明绯刚刚开口,还是作罢,“明日就要参加仙门考核,你今日好好休息吧!”
“谢掌门关心。”陆甲懂事的阖上房门,有晏明绯这句话,他的攻略任务,定然能完成的很顺利。
晏明绯看着陆甲离开,蹙起了眉头,才过了一日,他便收到不少匿名信,都是在说仙门**……要他出手整顿。
这些信里,大多在说陆甲坏话。
晏明绯很厌恶打小报告的行为,这不利于仙门弟子的团结。新弟子们刚入仙门,就拉帮结派,还谄媚到他面前……这是在败坏仙门门风!
他盼着这次的仙门考核,能将那些品行低劣的弟子给清扫出去。
“可怜——”晏明绯望着陆甲单薄的身影,这些年他对陆甲确实苛待,陆甲无父无母,整日在仙门勤工俭学,做的都是利于仙门发展之事,竟还被人妄自揣测?
那些无端的脏水,还是别让他知道!
他执掌仙门多年,又不是瞎子,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难道看不出来?
·
【检测到晏明绯的依赖值变化:-5,目前0,请宿主继续努力!】
听完播报,陆甲想骂人了,站在河边他叉腰,忿忿不平道:“亏我十年如一日的给他倒夜壶,他就这么回报我的?”
【男人心,海底针!蒜鸟蒜鸟。】
系统也不知道怎么安抚陆甲,只能劝陆甲还是早日赚钱,不然撑不到“小师妹”的到来,他就要死了。
现在正文剧情还没有开始呢?
陆甲从前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主角都是穿过来就是剧情**点,第七章肯定要打一次反派的脸,爆个爽点。
现在节奏快的——
为了迎合读者,第一句,就有**的暧昧描写,看的人血管喷张,只想偷偷躲在被子里兴奋,连书名都不敢报给人听。
他哪里知道作为炮灰,会穿到正文发生前,他目前在仙门里待过的十年,可能是正文开头潦草的一句:
【仙历二百四十年,秋。青云峰又一年招生了。三界弟子上山……】
陆甲洗完一沓鲛绡手帕,耐心将其挂上银丝线上晾着,正要收盆回房服用冰肌褪晦丹,便见到地上映出几道魁梧身影。
他悄悄攥紧拳头,甫一转身,便见到身前几个壮汉朝他跪了下来,他看清来人的脸庞,正是白日里围住他的师弟们。
“陆师兄,白日里是我们冒犯了!”
陆甲眼里写满大大的困惑,直到他看见那几人脸上的巴掌红印,有重有轻,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罢了!白日里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陆甲只想早点回去,他不想搭理仙门里的任何人,也没有想和他们交友。
“四师兄——”他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说没有得到你的原谅,便将我们关进后山的小黑屋。”
小黑屋?
那可是比水牢要可怕的地方。
陆甲小时候没少去过,那时他还没有拿捏端水的尺度,动不动就犯了仙门里的忌讳,谢无尘与萧烬经常将他关进去。
里头有老鼠出没,还有五毒爬在人身上,虽说后来有二长老安抚他说那些不过是修真者的滋补品,可是对不足十岁的陆甲而言,还是吓得头皮发麻。
“我原谅你们了。”
陆甲敷衍着他们,却在走时被他们拽住裤子,他忙扯住裤腰带……差点就走光了,“你们是什么意思?”
“陆师兄,你替我们同四师兄求求情吧!”好几双可怜的眼睛望向陆甲,与他们自身的粗犷气质全然不同。
陆甲看了一眼几人,里头居然没有倨傲的齐昭,他倒是有点诧异,“你们起来吧!四师兄又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陆师兄——”他们的声音莫名娇嗔,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勾栏做派,说话喑哑时,眼尾还故意下垂几分。
他们几个壮汉,是觉得自己很妩媚?
掌门说的没有错——
这般谄媚、逢迎之道的风气,确实不能助长,他猛地踹了一个最壮之人的胸口,“滚,恶心!”
那人重重的摔倒在地,却不忘抱住陆甲的腿,继续娇嗔道:“求陆师兄垂怜,四师兄真的好可怕!若是你不出面说情,他真的会打死我的……”
“没有那般严重。”
“有,陆师兄……掌门的夜壶是不是紫檀木做的,四师兄说我们赔不起的!”
陆甲无语了,不过他们说的对,晏明绯所用之物都很金贵,他用的夜壶确实是紫檀木做的,而且年份深了,还不好刷。
不过区区夜壶,能值几两?
但是论及感情——
那价值,确实是他们赔不起的。
而且他们昨日入仙门,身上的盘缠已剩下不多,确实没有银子可以赔付。
陆甲抽了腿,“我去便是!”
听着陆甲的话,那群跪着的新弟子满脸期待的站起来,见陆甲往前走,他们亦步亦趋的跟着。
陆甲想开溜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到了沈星遥的房门外,屋里水雾缭绕,窗户正大敞着,朦胧的雾气里浮现出男人**,正若隐若现的,刺激着陆甲的瞳仁。
“师兄——”
“门没锁。”
——据说仙门有此秘闻——
仙门里,好是有趣!
原来青云峰的掌门是个佛子,他那串珠子是黑檀木做的,我也想盘他的佛珠。
前段日子,我有收到一串绿檀木的佛珠,早知晓带到青云峰,这般我还能有话题与掌门套近乎。
陆师兄!真是个蠢货——
怎么帮人洗夜壶,还高兴地不成样,早知道他这么好哄,我应该把我的夜壶送给他当见面礼。
他帮我洗夜壶,也这么高兴吗?
————源于慕怜手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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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