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
“你在家里吗?”
“我给你带了你想吃的绿豆酥。”
屋外的男人站在院子里喊着,他的声音高昂,却又听得出他格外的温柔。
陆甲的脑袋轰然炸开,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晏明绯,话语从喉咙里冒出来,自然又胆怯,“是周耘,我的夫君。”
此时的陆甲好像被人夺舍了,已经全然成了阿金。
他的目光慌乱的落在房间里,又隔着窗纸看向屋外,手指紧紧地扯着被褥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眼尾嫣红的瞟向跪在榻上的男人。
阿庆伸出手,想要揩去阿金眼角湿润的泪,没想到对方猛地一缩脖子,扭开了脸庞,猩红的目光宛若受惊的小兔。
“阿金,我去同他说,这事与你无关,我们是相爱——”
“不,我爱我的夫君。”
阿金否认了这几个月与阿庆的相处,他不再失忆,清楚地明白他要等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他的夫君。
他害怕坏了,怕他的夫君不要他了。
他脏了。
阿庆跪在榻上无措极了,他不知晓怎么安抚阿金,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不是害怕被人打一顿,而是他要从这一刻彻底的失去阿金。
那个漂亮到让人着迷,会使人彻底放弃从前所学的教养,甚至可以不因性别而疯狂爱上的男人。
阿庆好慌乱。
屋外的那个男人迟迟不进来,如果他进来的话,他想过他肯定会抬起眉峰,向他示威,说他已经占有了他的妻子。
他生出这般卑劣的想法时,并没有厌恶自己阴毒,而是告诉自己这肯定有用。
可是——
一切都在这里成了停格。
“阿庆,我爱我的夫君,你走吧!”
阿庆,是阿庆。
他记得他们这几个月的相处,可是依旧不要他了。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我做了错事,哪怕他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只要他还肯要我。”
阿金裹着衣裳冲出了房间,并将门给重重的阖上,用身躯掩盖进门的路,站在院子里的男人背对着他,迟迟没有回头。
“不看、就没有发生。”
“阿金,是爱我的。”
“他只能是我的妻子。”
“……”
夫君暗暗地默念传到了阿金的耳朵里,每一句都在刺痛着他的耳膜,阿金觉得自己荒唐至极。
他明明那么爱他的夫君,怎能干出此等丑事,而且还是和一个僧人?
阿金觉得自己若是死后进阿鼻地狱是要下油锅的,他背叛了爱他的夫君,还勾引了一位两袖清风、不谙世事的小沙弥。
他罪过可大了。
直到身前的人回过身,陆甲忽而被吓得踉跄,猛地从阿金身体里抽出意识,“这男人没有脸——”
鼻前萦绕着一股紫色檀香。
姜阿婆坐在溶洞里煮茶点香,同陆甲慈祥的笑道:“这是阿金的丈夫周耘。”
“为什么他没有脸?”
“因为你的记忆,将他遗忘了。”
“什么意思?”
“这是以你的神识入的梦。”
里头之事,全是陆甲的记忆。
·
阿金没有隐瞒他犯下的错事,同周耘坦白后,只见对方眉头紧蹙,男人小发了雷霆,甚至都没有将气撒在阿金身上。
“让他收拾好——”
周耘想了想,迟迟没有说下去。他真想当自己没有见过,为何阿金要傻傻的同他说,为何自己要在这个点回来?
他气恼得很。
阿金很紧张,他知晓自己犯的错太大了,若是能重来,他宁愿吊死在家里,也不会让这般的丑事发生。
往后他和夫君一起过日子,今日的事就会像一根横在他们心间的刺,隐隐的让他们想到有过一段不堪的事情。
阿金的脑袋很混沌,直到身前有个温暖的胸膛贴住他的身子,周耘抱住他,结实的肌肉闷得阿金喘不上气,他的眼泪汹涌的淌出来,鼻尖冒着湿漉漉的泡泡。
周耘的身上很香,像他走的那日有着淡淡的皂角香,一点看不出他在外打战三年,他看出阿金的困惑,声音浑浊且低沉的道:“这是你为我缝的衣裳,我在军营里不舍得穿,直到今日回家,我才拿出来穿上,阿金,我好想你……”
“我也——”阿金抽泣着,却不敢说出下一句,他怕自己没有底气说了。
“这一次,我们不分开了。”
周耘温柔的抚摸着阿金的头发,低头擦去阿金眼角湿润的泪痕,“怎么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我——”阿金想说他错了,只见周耘冲他摇了摇头,“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很难捱吧!阿金,你怪我吧。”
“没有。”
“应该怪的。”
周耘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像是没有察觉到屋子里的动静。他的目光抬起,房间里的男人站在窗旁系着扣子,朝他落来倨傲的目光,像是在给自己博一个身份。
“阿金,让他留下来吧,往后我们三人一起过日子。”
这句话平常的像是他在说菜地里捉到个虫子他要拿去炒盘菜,阿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迟迟没有应答。
他只是看着周耘,扑棱着双眼,直到周耘摁住他的肩膀,弯着一双坚定的目光,“让他留下吧!我和他一起照顾你,我会将他当做我的亲弟……”
“这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阿金,我是你的夫君,我很感恩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有他照顾你,他是我的恩人。”
“可是——”
“我不觉得你对不起我,也不会恨他抢走了你,若是让他走,你会难过,我情愿和他一起照顾你。”
阿金扑进周耘的怀里,全然没有想到周耘竟能爱他到如此,这般大度、这样有容量的男人,怕是世上寻不出第二个。
不过,他没有想过让阿庆留下。
当天夜里,他偷偷地去见了阿庆,阿庆见到他时眼里满是期待,正想上前抱住他,却被他满脸的冷漠给吓住了脚。
“你不要我了——”
阿庆很失落,声音带着苦涩。
他看出阿金目光里的冷漠,再不是从前那个要拉着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男人,他们现在疏离,更像是有着恨意。
“我要等的人回来了,再也不需要你了。”阿金自知已经是个道德不高的人,他对不起周耘,理应要加倍的对周耘好,以后再让阿庆留在家里,像什么话?
他不能这般的自私,欺负两个男人。
他们都对他那般的好。
“我会听周大哥的话,就做他的弟弟,阿金,你别赶我走,我想留下。”
阿金勉强的露出笑容,那双折弯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惹人心怜,“阿庆,你说过你想去取经,向世人普及道法……这里不该是你停留的地方,你走吧!”
“阿金,我想——”
只见阿金打开了大门,“若是这里锁住了日后的一位得道高人,我想我会更加罪过的。只怕你日后想起也会后悔。”
“我不后悔,任何人和事,都不及你重要。”
“你还小。不懂情爱。若是你再遇到更好的人,你会将我忘了的。”
阿金推着阿庆出门,背靠着大门时,心里空落落的,他知晓自己是个很可恶的人,明明是他先招惹的阿庆。
可是狠心的事,也是他做的。
从那天起,阿金每日都早早地起来,给周耘做早饭,坐在院子里做衣裳,整个房间里摆满了小木工,全都是周耘做的。
他们换了新的家具,养了新的鸡鸭。
生活一天天的重复着,谁都没有提到那段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插曲,好像那个小沙弥根本没有出现过。
而他们似乎没有一日分开过。
“那岂不是很好。”陆甲朝着姜阿婆道,“只可惜了那个小沙弥。”
“非也——”姜阿婆挥着袖子,面前浮现出另一幅幻境,又回到了阿庆离开的那个晚上。
阿庆走在竹林里,他正想找个破庙住上一晚,第二日再去找周耘,让他住下来,“周大哥大度,不会赶我走的。”
他摸着柱子坐在稻草堆上,墙面浮现出一道巨大的人影,一柄锋利的剑从身后人的袖子里窜出来,猛地朝前刺过去。
阿庆想躲,却被对方狠狠地摁在墙上,一刀一刀的扎向他的腰间,血顺着墙壁淌下,阿庆到死都没看见身后人的脸。
直到那人离开,他的身子虚弱的沿着墙壁滑下,横在了荒庙里。
“嘶——”陆甲怔住了,尤其是看着周耘杀了人后,还能一脸平常的回到家里,他脱去带血的衣袍,换上那身皂角香的靛蓝素衣,抱住阿金入眠。
周耘亲吻着阿金的额头,闭上眼时,唇角露出满足的笑容,“乖。”
阿金每一日都在后悔自己犯下的错,对周耘很是体贴,他感恩周耘那么大度,那么善良,没有责怪自己。
周耘像往常那般在他洗澡前给他烧水,在吃饭时给他布菜,出门时给他打伞,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差错的夫君。
阿金觉得这般真好,阿庆定然去了他要去的地方,会取到他要的那本经书。
而他和周耘回归到从前的安宁日子,会日复一日的恩爱到老。
“周耘,不是说——”
“喜欢,怎可与人同分呢?”
姜阿婆摇头间眼里有着一股冰凉,同时指着上空氤氲开的雾气,“这便是梦主有醒来的迹象了。”
陆甲回看身后的院子,里头已不见晏明绯,只有那个与自己有着同样一张脸的阿金,他陪着那个无脸男的夫君,一同劈柴、喂鸡,日子很是温馨。
“原来,晏明绯把自己当成了阿金的丈夫——”
“他将往事忘了罢了!”
“那现在……”
“你应是会想起来的。”
陆甲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正经清正的无情道大拿,要是知晓自己有过这么一段情事,他还是里头的小三,今夜还睡得着觉吗?
晏明绯往后给人上《道德与法治》的课时,还能讲的理直气壮吗?
真是让人唏嘘。
正当陆甲困惑的时候,他猛然进入了一片白雪皑皑中,面前有着一道萦绕的紫色檀香,告知他还在梦里。
“将军,此地便是轩辕山,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听闻这里常年有妖怪出没,当年有位君王在此地救了只狐狸,后来整个江山都覆灭了……”
“你在胡说什么?世上哪里有妖?”
“就算没有妖,我们也不能往前走,这里离雪山那般近,若是遇到雪崩……”
陆甲抬起眼睛,注意到一只黑靴向自己走过来,他的视野很矮,要仰起很高的脖子才能看清面前的人。
仰到一半,他不想抬了。
“好熟悉的味道。”面前的男人走来时,带着他身上的芝兰馨香,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陆甲的脑袋嗡嗡的。
他大感不妙。
直到一双手掏过他腋下,抱住了他的腰身,一把将他举过头顶,“居然是一只雪花纹的小猫?”
男人抬手勾了一下陆甲的裆部,笑着道:“叫的那么娇气,竟是只公猫!”
陆甲蹙着眉头,脸忽而红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叫着,“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怎能随便摸人小鸟?”
白日里:
阿金(心虚又害怕):“我这就——”赶他走,你别不要我。
周耘:“我们三,一起过吧!”
躲在房间里故意当着周耘面扣扣子的阿庆,“他居然如此大度?”
夜里:
周耘一把剑捅向阿庆:“去死吧!我怎会同意与人共侍一夫?”
阿庆:“你白日里明明——”
周耘:“我装的。”
正室的气量向来都不高的。
何况是三年没有见到老婆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