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白泽,等等我啊!”傅九安咋咋呼呼道。
他淡淡开口回道:“一二步路,乳臭未干者仍可。”
傅九安一时语塞道,“真是嘴上功夫不饶人。”
“今日比试不做数,它日山海之争再来。”白砚尘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水击空壁分外清明。
山海之争怎的比试?关氏这身份都是假冒出来的,何来参赛一说。若应了,又何来身份与其比试?还是糊弄过去罢。“山海之争里能者大有人在,我等子弟也只是孤陋寡闻者,过来充充数的,哪里能熬得到和三公子比试。”
“藏拙?”明明是疑问的话语,给白砚尘讲出来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傅九安顿时心惊,方才他可是拿捏好着分寸,白砚尘怎会看破?
纤长骨感的手轻轻地撵着杯沿。白砚尘淡淡地开口道:“茶凉了。”
傅九安回过神来道:“啊……啊?”
白砚尘轻放茶盏,不知从何摸来一小壶。瓶嘴窄小,身即修长,是上好的冰裂纹瓷器。他掀开塞子给自己倒上,色极清,最后一滴落在茶盏上,已然见底。
“小气,不贪你那口茶。”傅九安嗔怪一声后举手托着下巴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笑道:“入白氏者,须遵规、须从简、禁斗殴、禁酒色。诶白泽,听你们白家子弟说的,禁斗殴啊!方才你我二人可算是犯戒?我倒是有些好奇白氏的禁室。”
“未曾进过,不知何貌。”白砚尘一口闷掉那杯茶水。
若不是知道白家人禁酒色,看他这架势还以为闷的是酒呢。傅九安顺着话打探道:“白泽,你们家那个神器,是不是真的可以净化鬼气啊?”
不知为何,白泽这厮脸上晕上了些粉色。“可。”
“那为何不自家赐福?”半梦鎏月赐福若真的可以增进修为,为何白家不人人赐福一次。
“天地灵力岂是随意运用,百年一次罢了。”
看来白砚尘说的与他所知基本吻合,如此倒是更加确定了半梦鎏月可以治好舞象之毒。
白砚尘陡然眸光一闪道:“方才还说仅是充数,还打听这些作何?”
“神器现世,谁不想多嘴问一句?又不会掉俩斤肉的。”傅九安含糊着摆了摆手。
“哼!”白砚尘冷哼一声。
“茶水已无,请便。”
“急匆匆地赶人作甚?诶呦呦,你看这林子四处无人的,黑着呢。你一人孤零零的,嘿嘿白泽,我来陪你如何?正好我夜里睡太早了……容易起夜,正好陪你做个伴。”
白砚尘没有回话,他又开始有动作。傅九安掀起马尾,取了里面一截头发,干净利落地削掉小缕打了个结就放在桌上。“喏,方才说的,赔你一缕。”
傅九安又道:“你我皆出自仙门,相聚于此是也缘分,如此一来倒是算得结发之交了!”
“滚。”白砚尘一向是合理合规之人,虽是孤傲些,也不见得此般出言不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本已让他些许动怒,傅九安倒好还将“结发”二字说出口,孟浪之人。
“诶呦,白家三公子骂人了啊!如此粗鄙寒人之语竟从三公子嘴中传出。”傅九安呛了俩句,丝毫不知其不妥,单单转身招了招手示意离去。“走了走了,白泽!明日见!”
潇洒的背影落在白砚尘的眼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本能的拒绝着他的靠近,但却又在心中偷偷的想着明日他能前来。
这样的感觉他并非初次,他是冀州白氏亲传之人天之骄子,修真界赤手可热的公子,前赴后继的修士皆想与他套近乎,可也只是表面功夫做足,嘴上说着希望为友,来来往往至此也无人能够真正地与其交心。
越是想越是别扭,白砚尘的手拂过琴弦。
“咚!”一声,琴音扩散。
“噗通!”傅九安向前扑去,双膝直直落地。
“白三!”
法器有灵,与物主心意相通,九幽琴亦是如此。白砚尘纵有捉弄的心思,也未曾想过真去动手。琴波出自九幽,亦是器灵所为。
白砚尘难得诧异一下,抿唇一笑又转瞬即逝,他站直身子一副凛若冰霜,泰然自若的模样,暗自却有爽到。
傅九安的手掌心被石子磨得生疼,湿润的触觉已然是有了血丝。他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撵着一粒石子,俩指间把玩着,单手撑着地就着地上扭着身子,头也不抬就射了过去。
石子直直向着白砚尘的右膝,力度之大仿若钢珠一般,他毫无防备便被射中,一个吃痛单膝跪在地上。
一拜,敬天地,敬君初相识。
“疯狗!”白砚尘骂道,他猛的抬起头来,却只见到傅九安一脸得意肆虐的笑容。
傅九安恶狠狠地回道:“山雀!”
顿时,寒鸦飞起,一阵风吹动。傅九安手持符箓,狠狠地按在地上。火光逐渐染上符纸,他的一周红光乍现,发丝微动,鲜红的符文转瞬即逝仿若火花,随之消失的还有法阵中的他。
静夜袭来,仲夏的夜晚稍有凉意,莲花池中微波泛起层层涟漪。
“浪费,皆是铺张浪费!白瞎这张符纸了。”符纸可是金贵之物,当然只是对于傅九安而言。大仙门的亲传里符纸虽不至充裕,倒还算的上人手皆有。梁州关氏在十家里垫着底自然物资比不上别家的富裕。
傅九安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嘶,养的细皮嫩肉赏心悦目的紧,也就只有山雀下得去手,糟心。”手掌上染上血丝,哪怕只是破了点皮,在这白净的手上倒显得略有触目惊心了些。
“恺悌君子,清风明月,矜贵公子,哪儿样说的是他?好吧,样貌属实。”傅九安扶额,又一顿一顿道,“明晚里我便在屋内活动,累了倒头便睡。起夜?从未!”
芜玉处来往子弟颇多,傅九安时刻都得警惕着,生怕掉马,说话亦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再不济就扒拉手去比划比划。平日里糊弄糊弄傅家那些也罢,芜玉处现在可净是人精,提前暴露了只会徒增烦恼。
也不知烟波晚此刻如何?想必是热闹极了,傅九安想着难掩笑意。
“主君当真要去?”袁婵问道。
傅征陉回道:“金灯猖獗,此时我若不去至扬州百姓于何地!又如何能让扬州诸家仙门信服?”
“夜郎本就是梁州与扬州模糊交界,主君不去,梁州关氏的人也会去!此次夜郎之事非同寻常,我们派些内门修士去即可。这金灯又本是怨气所化,主君的身体如何能撑得住!”袁婵从背后拦住傅征陉的腰道:“夜郎并非非你不可。关氏不行,还有袁氏、白氏。陉郎,你便依我一次,想想懿儿……”
夜郎处于梁州和扬州的交界之处,十五年前金灯于此爆发过一次。关氏主君和傅氏主君皆带子弟前去镇压,本以为是赤鬼所为,却不曾想竟有青鬼出现。消息一出九州仙门皆前来助阵,却不料晚来一步。亦然此战金灯败下,傅征陉重伤其中,为抚民心,他只能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因此知其伤势者不过一二。
“你心中可有一点扬州百姓的地方!”
”可是青鬼已经死了!”
傅征陉一顿,猛的拽开她的双手,怒气冲冲的离去:“此事已无洽谈之处,我即刻便出发。”
袁婵嘶哑着声音,夹杂着哭腔喊道:“主君!”
须臾,袁婵擦净了脸上泪痕,掩去方才的不堪,俨然一副高贵的主母模样。
她结着手印迅速弄了个通灵阵法。黑金的法阵自半空中出现,不到一刻便化作水镜一般。镜的那面出现一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主君安。”袁婵低着头拘礼道。
那老者不耐烦回道:“何事?”
“夜郎再现金灯猖獗,恐是青鬼作祟,袁氏作为十门之首理应派人前去查看。”袁婵面上毫无波澜,似是陈述。
老者似是不想掺和其中,不屑道:“青鬼已亡。”
袁婵道:“此事有诈,夜郎之事白氏尚且不知,倘若真是青鬼,此消息若是袁氏先一步告知天下,对袁氏只有好处。”
老者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像是权衡着利弊,一瞬睁开对了上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眼神里尽是犀利:“当了主母的就是不同,心思都比在冀州时细腻不少,不必担忧,我会派些子弟前去打探。”
“多谢老主君。”
阵法顿时消散,袁婵瘫软着身体跌坐在地上。额头上布满细汗,拳头缓缓松开,上面留有指甲深深的印记。随后又攥紧衣领,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方才泰然自若的模样全然不见。
但愿非青鬼。
“金灯为二,一为死后留者,二为怨气所化,虽可分二但也皆可看作怨气所化。青鬼乃金灯之首摄者,余下可分为赤鬼厉者、黑鬼郁者、黄鬼财者、白鬼新者、烬鬼待者。依次往下,等级越低,以上可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