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几场雨终结了上港近半个月的连晴高温。
安予抽空回了一趟家。梁母正在客厅收拾,环视一圈,却没看见梁允恒的身影,卧室里电脑没开,窗帘拉着,床铺凌乱,是起床后就没收拾的模样。
安予问人去哪儿。
梁母头也没抬。“不知道,一大早就门了,找我死缠烂打要了一百块,说是和同学出去玩。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要出去打工赚零花钱,结果去了一天,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
“他怎么会去打工。”这实在不符合梁允恒性子,一是他才十六岁,二是他可不是能吃苦的性格。之前梁母让他拖个地,他还要边拖边吵的。
“缺钱花呗。”梁母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安予看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没多的钱给他。他这个年纪,总有些交际,一点零花钱都没有也有些可怜。”
安予花了几秒才理解了梁母的潜台词,她是什么意思,她没钱给梁允恒,就认定她这个姐姐的有钱给梁允恒。凭什么,她念高中的时候,三年寒暑假,梁母可没给过她一分零花钱。
安予只当没听懂。
她连晚饭也不打算留下来吃了。
梁母很不满她这个态度。“我是在饭菜里下了药还是啥的,我就念一两句,又没真的让你拿一分钱出来。”
安予忍不住怼回去。“那你把上次的一万块还给我。”
梁母便闭上了嘴。
出了小区,安予搭地铁去机场,苏怀川五点半的飞机,大概八点左右到上港国际机场。
他们两个人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了。
飞机没有晚点,苏怀川似乎自带着成为焦点的能力,出口通道那么多人,他却是其中最醒目的一个。高瘦身材,白衬衫,牛仔裤,带一个小巧的拉杆箱,行走之间,清隽秀逸,矜贵优雅。
安予朝他挥挥手。
苏怀川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隔着隔离栏,两个人抱了一下。
一个月没见,安予不免多看了两眼。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们下楼打车,安予和他十指紧扣,男人的手掌宽大厚实,她的脸颊有些微泛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以这样牵着你的手。”
苏怀川失笑,微微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又趁人不注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梁小姐,你要有自信,要是你高中时早早向我表白,说不定我们的恋爱史,已经有五六年了。”苏怀川弯起嘴角。
他一直是天上明月,而她,不过是一颗再平凡不起眼的小草。命运眷顾于她,如今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进屋之后开了灯,安予把箱子拖到一旁放好,转身却见苏怀川倚靠着门,视线正落在她身上。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朝她招招手,安予走在他面前,苏怀川双手捧起她的脸,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一切就此开始失控,衣服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他们纠缠到床上的时候,彼此之前已经没有任何阻隔。
大约长久的分离是一道强力的兴奋剂,苏怀川眼里欲色浓重,落在她身上的吻又急又重,安予让他轻一点,他充耳不闻,势大力沉,近乎急切的让两人融为一体。
最初的不适过去,安予在浮浮沉沉中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力量、以及温柔。她在一**的颠簸中被带至顶点,脑中烟花炫烂绽开,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不过安予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下。
“还没吃晚饭?”
安予嗯了一声,她不想让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破坏此时的气氛,便翻个身,趴在他身上,道:“冰箱里有番茄,番茄鸡蛋面,谢谢,苏先生。”
在苏怀安给安予煮面的时间,梁允恒刚一口焖掉一杯啤酒。他站起来,在众人面前把杯子倒立,残存的几滴酒液落下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有人拍掌朝另一个人道:“周与,喝完了,认赌服输,去结帐吧你。”
另一个看起来衣着昂贵,脸颊泛红的人朝服务员招手。“行吧行吧,也没几个钱。哥言而有信,该掏钱的时候,绝不退缩。”
“二千三百零五,抹零收你们二千三。”
那人爽快的付了钱,旁边的人看到他的帐户余额,自然又是一阵夸奖称赞。
梁允恒打了一个嗝,冷眼看身旁的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
不知谁说了一句,“梁允恒,周与请我们这么多次了,啥时你也能请我们来一次。”
“你们就别逼梁允恒了。”不知谁喝得说话不太利索。“梁允恒请了我们吃饭,还怎么申请贫困生补助啊。”
“哈哈哈……”
“哎,梁允恒,过两天我们不是要出去玩吗,听说你不去了。”
“谁说我不去了。”
“咱们十个人,就你还没交钱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我说去就肯定会去,不去的话是孙子。”
“那就这么说好了,要是你不来,以后看见我们就叫爷爷,哈哈哈……”
胃里的酒液仿佛烧成了一把火,他咬着牙,腰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周末的时候安予仍然去琼华九璋,靳峤南不在,她猜测他应该是出门了,因为她周三来的时候发现了整理行李的痕迹。其实他出不出门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当然,他不在的话,她会稍微自在一些。
安予收拾到一半,接到梁允恒的电话。
她问他什么事。
梁允恒在电话里不肯说。
“姐,你是在琼华九璋吗,我有点事,要当面和你说。”
安予手里的动作没停。“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
“那不一样,姐,我现在就在琼华九璋外面,你在哪一层,我上来找你好不好。”
安予其实大约猜得出来梁允恒要做什么。“不好,这是别人的房子。”
“我又不做什么,姐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我想当面和你说,你相信我,是正经事。”
安予原本想直接挂断电话,又怕梁允恒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没完没了,与其这样,不如干脆直接的和他说清楚。
安予下楼去接他。
保安已经认得安予,没有太过为难。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梁允恒惊叹的看来看去,安予提醒他,“不要乱摸乱碰,这是别人的房子。”
梁允恒瞧见客厅中央的吸尘器,几步过去抓住。“姐,你一个人弄是不是很辛苦,我帮你吧。”他并不会那款吸尘器,找来找去没找到启动按钮。
安予垂眼看着他的动作,“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我还是先帮你弄完吧,你告诉我,该怎么弄。”
安予双臂抱在胸前。“梁允恒,我们开门见山吧。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给你零花钱,那我告诉你,没有。如果你是想让我拿钱给出去玩,那更不可能。”
大约没想到这么直接就被拒绝,梁允恒脸上浮现一抹怒火,但他很快把它压下,走到安予面前,语气诚恳。“姐,我不是找你要,我知道你赚钱辛苦。”
安予看他两眼。“那你想干什么。”
“你借给我吧,我给你打借条,以后赚了钱还你。”
安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不管他怎么哄,怎么保证,安予都不为所动。后来梁允恒大概也是死心了,朝她冷笑道:“不借就不借,谁稀罕似的,我自已走,不用你赶。”
走之前,先上了个厕所。
安予继续手上的活,没多久电话响起,安予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结果是个骚扰电话。她挂断后正要放下,却猛然想起一件事。
常用社交软件帐户的余额,在半个小时之前被转了出去。
她不什么梁允恒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密码的,现在去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那些是之前餐厅兼职的工资,因为快开学了,她时间凑不上,对方一次结算给她的。
差不多五千块。
她给梁允恒的手机打过去。“梁允恒,你把钱给我转回来。”
对方断然拒绝。“我不转。”
“梁允恒,你把钱转回业,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我不转,你在上港享了这么多年福,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安予再打过去,却是关机的提示。她简直无法想像,梁允恒会做出这种行为,她翻出通讯录,给梁母拨了一个过去。
梁母听她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说会找梁允恒问清楚,会骂他,会给她一个交待之类和稀泥的话。
安予失望极了。“妈,不问自取,那叫偷,那是贼。”
“梁允恒现在就是一个贼。”
“他现在就是一个贼,那以后呢……”
话没说完,梁母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偷,梁安予,你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那是贼吗,那是你弟弟。”
“他的那些同学都要去,他不去,心里落差有多大。”
“他不是找你借了吗,你不肯借,他没有办法才那么做的。”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他是你弟弟,你当姐姐的,就当支持他一下。他会记得的,以后回报给你。”
“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
安予没办法再听下去,她颤抖着手挂断电话,耳朵嗡嗡的吵得人疼,鼻子也酸得疼痛,天还没黑,可她看出去的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一抹,才发现满手都是泪。
靳峤南回到琼华九璋时正是傍晚,这次非洲之行还算愉快,现代科技在原始草原上近乎是凌虐的存在,速度提到极致,子弹射出,猎物倒地的那一刹那足以让人血液沸腾。
男人骨子里的基因,是争斗。
推开门,屋里安安静静的,人没有,是做完了,还是摸鱼没来。
靳峤南判断着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却隐约听见沙发旁边有声音传来,疑惑的过去,便见安予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腿,她的脑袋埋在膝盖上,整个人轻微擅抖着。
夕阳的余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靳峤南过去抬起她的脸。
她陷在情绪里出不来,只是怔怔的,茫然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靳峤南指尖抹掉她眼角的泪,可泪水越擦越多,靳峤南耐心极佳,他发现,这个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存在。
靳峤南只觉得整个人都亢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