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梁母感冒了,断断续续咳嗽了两个星期还没有好。安予抽空回去了一趟,梁允恒正给梁母倒水,厨房灶上熬着粥。
“姐,你回来了。”
安予朝他点了一下头,随即进卧室找梁母。
“怎么才回来。”梁母有些不满,抬头看她一眼。
“你感觉怎么样。”安予在床边坐下来,比起上次见面,梁母瘦了一圈,脸色看着也不太好,这会儿还在算帐,计算器摁来摁去,眉头皱成一团。
“死不了。”梁母语气有些埋怨。“请了几天假,不知道工资要扣多少,已经输了一周液,允恒说再不见好,就要送我去医院了。穷人哪里去得医院哦,马上就要缴房租,学费,生活费。去了医院,大家都不要活了哦。”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看安予。
安予视线看着窗外。
“关健时候还是得靠你弟弟,这些天都是他照顾我,洗衣做饭做家务,你看这地,拖得干干净净的。这孩子,就是平时贪玩不太听话,心思没用在学习上。”
“你弟本质还是好的,看看这些天,连游戏都没打了。”
正说着,梁允恒探进来一个脑袋。“姐,你吃中午饭不,我出去买菜。”
快一米八的个子,不再日夜巅倒浸泡在游戏里,收拾一下,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少年心气的。安予看一眼床上的梁母,点点头。
午饭是梁允恒自己做的,安予原本想去帮忙,梁允恒说自己可以,让她多陪梁母说会儿话。又说梁母经常念叨她,其实是想她多回来看看。
三个人在同一张桌子吃饭,这样的情景好像是春节时候的事了。安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刚放下碗梁允恒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姐,你尝尝这个,我照网上的方法烧的。”
他给她夹完,又给梁母夹。
梁母直夸梁允恒懂事了。
安予也朝他看去两眼,虽然大多时候梁允恒沉迷游戏,又叛逆难管,但是不是也有没那么糟的时候。比如她以为他在学校混日子,结果这学期期末考的成绩意外还不错。她觉得他好吃懒做靠不上,但梁母生病这么多天,也能收拾家里,照顾病人。
说到底,她觉得梁母偏心,不过是梁允恒占了她的房间梁母没有反应,而且供昂贵的学费让他上民办高中,放任他打游戏舍不量管,还有遇事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她这些种种。
而梁允恒会不会也觉得梁母偏心,把他独留农村十几年,在最需要母爱陪伴的那些日子,是她一个人独占了所有。
她从小到大没有叛逆期,不代表梁允恒没有。
也许的确像苏怀川所说,十根指头有长有短,而他们,始终是一家人。
安予离开时给梁母转了一万块过去。
梁允恒把厨房收拾好后把药和水给梁母送进去,他一边分药一边视线在女人脸上瞅了几次。“妈,姐给你钱了吧。”
肯定的语气,梁母防备的看他一眼。“是给了一点。”
“有多的没。”年轻男人身体前倾,语气有一些着急。“看在这段时间照顾你的面上,你匀一点给我呗。”
梁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又要钱干啥,是不是又要打游戏,前几天你才拿我的手机充了一千块进去。
这些钱是你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没有一分多的钱。”
“妈,我不是打游戏。”
“那是干啥。”
“我想和同学出去玩。”
“你就知道玩。”
“什么叫我就知道玩,我真不是乱花。之前班里统计开学前出去玩的名单,我都报了名了。我不去,不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没钱,我回学校会被人笑的。”
“笑就笑,你和人去比那些干什么,你要和他们比的是成绩。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学校多贵,我在你姐身上都没花这么多钱。”
“你就知道成绩成绩,你看我穿的这一身破烂,平时他们都说我是穷鬼,抠、逼。照我说,你就不该把我生下来,别人出生都是享福的,我就是来受苦的。”梁允恒说完一甩门,回卧室打开了电脑。
梁母追出去,大声道:“咱家就这条件,你当我有钱我不给你,房租学费一缴,我就剩个生活费。你要去,你就找你姐要去,她不知道攒了多少小金库,从来不和我说个实话。”
鼠标摔得叭叭的。“我姐哪会给我。”
“你姐心软,你嘴甜一点,多哄哄她。”
梁允恒冷笑。“她才不会,你看不出来吗,她讨厌我。”
“那你就别去了。”梁母下了结论。
安予再次见到靳峤南,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周末。
他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说的是一些安予听不懂的专业词汇。以往安予收拾客厅的时候他一般会在书房,可他今天一直打电话,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
安予只得提醒他,“靳先生,要麻烦你让一下。”
靳峤南看她一眼,挪动脚步往书房走,只是走到一半又停住,随即转身,在沙上坐下来。
以往偌大的空间往往只有安予一个人,今天的这样的情形,哪怕靳峤南并没有什么动作,可安予始终有一种被人监视窥探的感觉。
靳峤南电话结束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他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电话里说的事,眼角余光看见安予伸长着手擦橱柜,女孩手臂舒展,身材修长。只是哪怕屋里的空调开得低,可一直动来动去还是有些热,安予不时抹一下额头,大约是在擦汗。
他好像也有些口渴。
两人在厨房碰到一起。
靳峤南毫不退让,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瓶水,问安予,“你要吗?”
安予退后一步,摇摇头。
“不热?”
“还好。”
“要喝水的话,自已拿。”
“好的,谢谢。”
靳峤南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再说多余的话,女孩背对着他自顾自的干活,靳峤南有些无趣的转身回了书房,桌上散放着许多要处理的文件,他拿起一份的时候想起她的习惯,好像最后弄的,是书房。
莫名的有些兴味。
没多久她果然进来了,靳峤南坐正身体,视线落到她脸上,“动静小一点。”
“哦,好的。”
他看着文件,安予收拾着房间,原本应该毫无交集。只是桌上的文件实在有些多,不时会掉几页纸在地上,安予给他捡了几次,换来靳峤南淡淡的客套。“谢谢。”
感觉时间实在过得有些缓慢,安予好不容易把一切弄完,按惯例和他打个招呼。“靳先生,如果没其它事的话,我先走了。”
男人从文件堆中抬起头,看了她几秒,放下手里的笔,不急不缓的开口,“有事。”
安予愣了一下,问他,“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整个人靠向椅背,似乎想了想才道:“我马上要开个线个会议,如果可以的话,你去隔壁酒店帮我带点吃的回来。”
安予愣了一下,问他:“你想吃什么呢?”
他不以为意。“那边经理知道的,你问他就可以。”
安予跑了一趟酒店,回来时靳峤南果然正在开会,安予轻声告诉他东西放在餐厅,她原本说了就要走,哪知靳峤南放下耳机,跟着她出了书房。
饭香味从餐厅那边传来。
靳峤南叫住她,“你微信是多少?我把钱转给你。”
安予摇头。“不用了,酒店那边挂帐的。”
靳峤南又道:“辛苦你跑一趟。”
“一件小事,您不用介意。”
她似乎十分急着想走,靳峤南视线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女孩子的气息并不均匀。“添加个好友?”
“靳先生,有事的时候,您可以直接和我打电话。”
靳峤南打开手机的手顿住,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和想他建立私人联系,机会送到她面前,她居然不要。
甚至,还有些抗拒。
真是奇怪,他们两个,应该没有过交集吧。
见他不再说话,安予换了鞋离开,等靳峤南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没了那道身影。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皱着眉回书房,一边听着会议内容,一边却走到了落地窗边。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中庭,二十五楼往下看,人已经变得很小。靳峤南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小区大门,速度不算快,却从来没回头。他想起这段时间她来的情景,安静的干活,不多话,仿佛要把自己隐形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们的接触当中,她几乎从不看他的脸。
也不对,其实他找她说话时,她也是会看着他的,只是那是一种客套的,疏离的接触,一切都是浮于表面,像是浮尘,被风一吹,就完全消散掉了。
所以这个女孩的眼里,是从来没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