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冰点,阿盛不用回头看,也能感觉到自家老板浑身散发出的阴郁气息,他踩下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了琼华九璋。
靳峤南一言不发的推开车门朝电梯走,安予在车内坐了一会儿才跟上去。进屋后靳峤南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扯松了领带去厨房喝水,一瓶水被他灌下大半,他出来重重的把瓶子放在餐桌上,转身盯着进来后坐在沙发上的安予。
“安安,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靳峤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不是住久了中央空调的效率低下,这房间的温度让他烦躁不安,他把领带完全扯下来丢在一边。“五年前的事,我不可能让它再发生一次。”
当年他接手巨信矿业不久,如靳瑞良所说,巨信股东成分复杂,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拉帮结派,私下倒卖的事更是层出不穷。靳峤南虽然占着大股东的地位空降进去,但基本没人服他。
但他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斗,靳峤南借力使力,挑起几方内讧,逮着机会拉拢人心,铲除异己,对管理层进行大清洗。
在送了几个人进去之后,没人再明着和他唱反调了。之后他逐渐安插自己的人,对基层涨薪安抚人心,又公布未来的方针计划让整个公司团结起来。
公司理顺之后,他砍掉能耗大以及竞争大利润微薄的版块,该卖的卖,又凭着和银行的关系以及拉来的第三方投资,那几年稀有金属市场低迷,他几方斡旋之下,用低价吃下了好几座矿山。
再之后更新产线,和高校合作,推动公司全力转型,这几年高科技行业蓬勃发展,小金属市场行情恢复,价格更是水涨船高,那几座矿山变成了金山银山,整个巨信,既在他手中彻底蜕变,也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可开始那两年,是真的忙。有一次国外的一桩并购谈判,他整整在外面待了两个月。等回来之后,才知道安予趁他不在的时间,找好了导师,填好了研究生志愿。
是雁城的学校。
那之前,安予决定考本专业的研究生,因为除掉就业方面的考量,她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专业。
她做好决定之后,靳峤南便替她留意起带她的导师人选,他尽心尽力替她选好了人,她也答应他,会留在上港。
哪知她故意趁他不在上港这段时间搞事情,他当然不会答应,两人大吵一架,安予当着他的面开始绝食。靳峤南实在想不到安予会和他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不惯着她。
两人互不妥协,最后靳峤南把她弄进医院打营养针。
当时他出去找杨至源喝酒,杨至源劝他,“阿南,眼光要放长远一点。既然硬得不行,不如就软和一点,她只是去雁城,又不是去外太空,大不了你辛苦一点,多跑几趟。”
“兴许她见你跑得辛苦,一感动之下,就接受了你了呢。”
他听了杨至源的话,可他退后一步,是为了让她更进一步,她倒好,这几年在雁城过惯了自由日子,如今还乐不思蜀了。
身边的朋友,全都结婚的结婚,有娃的有娃,连阿盛,整天跟着他忙得脚不沾地,再过几个月,也要当爸爸了。
他是上了杨至源的鬼当。
靳峤南嗤笑一声,走到安予面前,“梁安予,你给我一个理由。”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我在上港,有什么非留在雁城的理由。”
“你给我说清楚。”
下巴被捏得有些发疼,安予抿着唇,七年时间,她看着他一趟一趟从上港飞雁城,有时候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就要走,算下来连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到。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七年,二千多个日子,就不累吗。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他,既然今天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安予也不再犹豫,“靳峤南,七年了,还不够吗?”
仿佛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捏着她下巴的手越发用力,靳峤南紧抿着唇,脸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紧绷着,他的眼睛像一张巨大的网,裹挟着暗沉的乌云,仿佛要把安予吞噬掉。
安予移开视线。
靳峤南又把她掰回来。“继续说,梁安予,这些年只有我看你脸色的份,你想说什么,今天就说个痛快。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上港,因为我在这儿,对不对。”
安予没有否认。
靳峤南眼底涌起黑沉的风暴,安予的下巴已经被掐出一片红痕,他松开手踹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脚。可心里的郁气仍然无处发泄,他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梁安予,这些年我飞了雁城多少次,哪家航空公司的空姐不认识我。”
“头等舱有几个位置,哪家航空的椅子不舒服,连每家航空公司周末播的什么电影我都可以倒背如流。”
“我这么折腾你当是我是闲得慌,一周时间,这么来回飞,只为了见你一面,听你叫一声峤南。”
“你什么都感受不到是不是,你觉得我靳峤南,什么时候会这么将就一个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将就一个人。”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个时候,会认真的看看我。”
“就完全毫无意义吗,对你来说。梁安予,你的心呢?”
他控诉着,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她一丝表情,安予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只是霸占着不肯放手罢了。
“说话。”
安予不想搭理他,起身往卧室走。
靳峤南拉着她的手。
安予便又停下来,“靳峤南,你想听说我什么,说我愿意回上港,我爱你。”
“就算我说了,你又相信吗?”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爱你,当年去雁城是为了远离你,现在不愿意回来,还是同样的理由。”
“七年了,我没有爱上你。再来一个七年,仍会是相同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这不是他想听的话,靳峤南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这说些,没有任何犹豫,如此干脆利落,也不知道在心里排练了多少遍。浑身血液似乎都由于激愤而滚烫,这个长长的假期是他期待了许久,可一切都毁在这最后一天。
靳峤南怒道:“你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安予却不想停下来。“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但你们男人,睡一个女人睡了七年,还不腻吗?”
这话一出,靳峤南脸上的表情再也不能维持下去,梁安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都舍不得这么想她,她自己倒好,这样轻贱的话都能脱口而出。
靳峤南盯着面前的女人,要用尽全身力气才以控制着自己不给她一巴掌,双手用力握成拳头,他厉声道:“梁安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
争吵不欢而散,安予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外走,靳峤南叉着腰在客厅转了好几圈,最后把餐桌上的水瓶用力往墙上砸去。
情绪发泄完之后靳峤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给安予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又被挂断,两次之后,靳峤南握着手机差点砸出去。
最后他打电话给阿盛。
“查查她在哪里。”
语气已和平时无异。
阿盛半个小时后给了靳峤南一家酒店的名字和地址,靳峤南过去的时候安予还没睡。他没说什么,只躺上床把她搂进怀里。
关了灯,房间一片黑暗,两个人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靳峤南闭上眼睛,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实的在他怀里。
她会一直在他怀里的,他靳峤南,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她。
“安安,当初我就说过,时间由我定。”
“所以我没说结束,就不会结束。”
“你不听话的话,我可以再把苏怀川找出来,弄死在你面前。”
安予气得双手发抖,可她那双手也很快被人握在了手中,靳峤南靠在她的枕间,似乎是很疲累的语气,“睡吧,宝贝,往后还有很多天呢。”
安予改签了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雁城,靳峤南冷眼看着她收拾东西,没送机,但也没阻止。
学校已经基本没什么事,不过不时有老师同学约着聚餐吃饭,安予走到学校的操场上,想起五年的时光就这么一晃而过,也不是没有感慨。
足球上一群男生正在挥汗如雨。
安予找了个遮阴的地方坐下来。
上次她这么坐着看人踢球,好像还是在上港,苏怀川被人拉去凑数,他本来不擅长踢球,脚下不时被人截胡欺负,安予在看台上边一边笑一边给他加油。
脑海中的记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球不知怎么踢到了她面前,一个男生跑过来,捡起球的同时叫了一声“师姐。”
正是那天问她问题的研一新生。
安予朝他点点头。
男生原本捡了球要走,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眼睛在她身上上下一通打量,问道:“师姐,你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开心,我这儿有糖,你吃吗?”
话音落下,一颗糖递到安予眼前,安予脑中有片刻空白。
“我妈说,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我试过很有效,师姐,你也试试吧。”
面前是一张年轻的脸,男生眼神清澈的任她打量,甚至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安予有些恍惚,朝他伸出手,把那颗糖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