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再一次把勺子喂过去,梁母默不作声的侧过身,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勺子放回汤碗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安予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梁母已经绝食三天了,营养和水份都靠点滴打进去,而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和安予说过一句话。
安予知道梁母什么意思,无非是逼她,让她去找靳峤南。
没多久护工到了,安予从医院离开,秋天的夜晚格外的冷,安予走着走着眼睛开始刺痛,她伸手抹一抹,让自己别低下头。
路上碰到放学回家的初中生,一群群的,满脸都是开心快乐,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哪怕只是一顿饭、一次考试、一个明星都能让他们开心许久。
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有烦恼,为什么要遇到靳峤南。
几个骑车的小孩远远笑闹着冲了过来,安予侧身让他们——
“谢啦,姐姐。”
她留恋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然后,慢慢的蹲了下来。
安予呜呜的哭泣着。
身旁递过来一只手。
是靳峤南。
安予视而不见,撑着膝盖站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前走。靳峤南和她并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下雨,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靳峤南终于忍不住开口,“送你回学校吧。”
安予脚步没停。
靳峤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安安,为什么要这么犟呢。”
安予仰着头,眼泪不争气的又开始顺着脸往下淌,她仰视着他,哽咽着问:“靳峤南,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坚持呢,你就不能,放过我。”
靳峤南眼底沉黑一片,女人一双大眼睛噙满眼泪,她还在等他回答,带着万分之一的希翼,她是如此脆弱堪折,靳峤南松开手,干脆的两个字。“不能。”
安予打车回了苏怀川那儿,苏怀川问她吃了晚饭没,安予摇头,苏怀川赶紧给她下了一碗面,趁她吃面的功夫,苏怀川问了一句,“阿姨今天好点了吗,能吃下东西了吧。”
安予原想摇头,后来又点点头。梁母出事后苏怀川原本想去医院看望一下,但一是梁母原本一直没见过他,突然出现太过突兀。二是安予不想让苏怀川知道梁允恒的事,如果他们两个碰面,梁母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苏怀川。
她告诉同学和苏怀川的说法是,梁母当时搭了凳子在阳台收衣服,不小心掉下去的。
苏怀川没去医院见梁母,但有时间都替安予准备了汤饭带过去,此外还给她转了十万块钱,一是怕她有医药费方面的困扰,二是让她找个护工,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安予收了。
“会好起来的,别担心。”苏怀川把她揽进怀里,宽慰道。
安予头埋在他的胸前,她不敢告诉他,一切,也许不会好起来了。
苏怀川被踢出局后,这次的竞赛成绩果然不太好,原本是争冠的目标,实际却连前三都没进,堪堪拿了个第五。
那天安予过去找他,苏怀川一直看着电脑上的学校通报出神,连安予走到他面前,都没发觉。
安予莫名的替他感到难过。这段时间她总是难过,见不到他时难过,等真的见到了人,她还是觉得难过。
“我没事。”苏怀川关掉页面,安慰她道。“失望是正常的情绪,我明天就会望掉它。”
安予搂住他的脖子去吻他,一个周末的凄冷夜晚,她迫切的想做点什么让自己暖和起来。“怀川……”她用力搂着他的腰。“抱紧我。”
也许的确是天气的原因,这天两人纠缠在一起很久,直到彼此再也没有力气才停了下来。
梁母在绝食了七天之后还是吃了东西,手术后观察了几天医院安排他们出院,回到住的地方后安予给梁母做了饭,这次她倒没闹绝食,只是吃得少,也不和安予说话。
安予把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又说了一遍后才离开,今天晚上竞赛小组的成员约了苏怀川吃饭,安予这段时间的学习有些落下,回学校后找了间教室上自习。
上到十点回宿舍,安予洗漱完给苏怀川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吃完饭了没有,哪知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安予莫名有些心慌,到十一点时,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的却是小组的另一名成员。
“安予,出事了,怀川哥被扣在警察局了。”
安予赶到警局却没见到人,小组成员明显也有些慌乱,安予在他的叙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竞赛小组的人许久没有聚过,吃完饭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组长索性找了个酒吧继续聊天。聊天嘛,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这次竞赛的失利,小组成员说得义愤填膺,哪知一抬眼,又看见了始作俑者——那个把苏怀川换下来了人。
当时或多或少都喝了一点,但理智还在,再加上苏怀川的劝说,所以也没有人去做什么。
偏偏后来有一个成员去洗手间,出来时碰上那人,两人几句不对就讲了起来,苏怀川上去劝架,哪知那人却说要是平时,求他去他也不去。
“他说他就是看不惯怀川哥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故意抢了他的位置。”
“他太嚣张了,还指着怀川哥的脸问怀川哥能奈他何。”
“又说那什么破成绩,给他个冠军他也不稀罕。”
“这话一出,不知是谁忍不住一拳朝他挥去,他那边的人立刻和我们这边的人打了起来,原本怀川哥还一直想拉开我们,可后来那人去拿酒瓶,于是怀川哥先一步下手,用酒瓶砸破了他的脑袋。”
小组六个人,五个被关着,剩下这一个,还是因为出去和女朋友打电话没参与,所以才没被牵连进来。
安予一直在警局等到十二点过,中途一个好心的女警大约看他们实在是有些可怜,劝道:“今天不会让你们见到人的,你们在这儿干耗着也没有意义,拘留是免不了的,对方现在还在医院的,后续怎么处理,还要看对方的态度。”
可她分明还听到其它警员小声在说,“躺医院那个,是谭家的小公子,我看这次局长的压力够大的。”
“现在这些学生啊,也真是冲动,你说打这个架,能捞到什么好,拘留,坐牢,开除,哪一项是轻的,不是影响自己的前途嘛。”
“惹谁不好,去惹这些背景深厚的人。”
安予头埋在膝盖上,双手紧紧的搅在一起。
靳峤南洗完澡出来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他先回给其中一个,两人聊了几分钟挂断。之后他正要回给安予,巨大的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靳峤南抬看了看窗外黑沉的夜色,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安予脸色苍白,一见他就扑上来打他,“今天晚上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靳峤南,是不是你。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靳峤南捉住她乱挥的手。“不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与我无关。”
安予冷笑,“你敢说与你无关,靳峤南,所有事情,全都是因为你而起的。”
靳峤南倨傲的微抬下巴,“错,是因你而起。”
“我又有什么错。”安予茫然又脆弱,她在他手中挣扎不动,便哀哀的求他,“靳峤南,你放过我好不好,算我求你,求求你了。”
“比我好,比我漂亮的女人有那么多。”
“你多看一看她们,好不好。”
靳峤南把她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安予整张脸便完全落在了他的眼中。“安安,我之前就说过,那不是你。”
安予仰起头,声音又苦又涩,“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就那么的,不可取代。”
靳峤南盯着她红润的唇瓣,“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想要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原因,尊从身体本能不就够了。”
安予忽然觉得绝望,他可以遵从本能,那有没有来人问过她的本能是什么。
“我不爱你。”安予喃喃的道:“勉强得来的,有什么意思。”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有没有意思我说了算。”忽然想起什么又觉得好笑,“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腻了呢。”
“那要多久呢,一个月,二个月,一年,还是二年,你要多久才算够?”
“一年两年你愿意?”
安予沉默下来,又开始流泪。
靳峤南却出离愤怒起来,“然后呢,你再回去找他。”她湿润的眼睫毛颤颤,靳峤南的手用力握成拳头。“可惜啊,安安,我可没有和别人共享的习惯。”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人不懂什么是心慈手软,我最擅长的,是赶尽杀绝。”
“你说,这件事会怎么发展下去。听说谭小公子头皮的伤口不小,谭家怕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家不差钱,怕是只有苏怀川坐牢才能消得了他的心疼之恨。”
“梁允恒坐牢你不在乎,那苏怀川呢?”
“留下来,还是走,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