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开始是这样的,那天安予结束补习后接到梁母的电话,大概意思是让她回家一趟,有点事和她说。
安予今年大二,在上港大学念生物,平时周三和周六在翠湖佳苑给一个初中小女孩补英文和数学。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安予握着手机在小区大门的树荫下站了一会儿才朝公交站走去,梁母语焉不详,在电话里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安予在心里猜来猜去也没什么结果。
路不好,车子摇摇晃晃的,安予手拉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动,入目而过的是斑驳掉了皮的建筑外墙以及坑洼破烂的人行道,偶尔有骑车的经过,便歪一下,仿佛整个车子都要摔倒在地。
上港的房价,作为外来者的梁家自然是不可能买得起房的,他们租住在城北——上港的老城区。
城北是上港的发源地,上港在这个地方诞生,然后在壮大的过程中却慢慢把这个地方抛弃。经过几十年的堆叠构建,无数的老小区连成了一片又一片,开发商拆不动,政府便也放纵这一区域自由生长。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破旧的城市面貌,老旧的基础设施,以及贫困挣扎的底层人民。
梁家在长宁路租了一套二室一厅,三十多年的楼梯房,过道窗格早结满了蜘蛛网,没有灯,太阳一落山便伸手不见五指。安予借着手机的光线上到三楼,门外就能听见嘈杂的游戏背景声以及梁允恒和人对战的叫骂声,她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拿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声音更大,安予压下眼里的情绪去主卧找梁母。
梁母正拿着计算器摁来摁去,抬眼见人回来了,沉默几秒问道:“你手上还有钱没,你弟弟下学期的学费我还差点。”
大约是游戏打输了,另一间屋的梁允恒大声骂了一句“操”。
安予不是没猜过这个结果,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失望。“你今天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事,下周就期末考了,就他这个样子,能考上什么大学。”
“那倒不是。”梁母见她表情冷淡,琢磨了一下岔过这个话题,讪讪道:“他也就周末放松一下,我呆会儿就让他去复习。你要没有我就自己想办法,今天叫你回来主要是王管家说了一件事,看你愿不愿意去。”
王管家是梁母的上级,同时也是靳家老宅的管家,靳家在上港大约是位列前五的豪门巨富,梁母已经在靳家做了十来年的阿姨。
“靳少爷之前不是回上港了吗,他现在住琼华九璋那边,房子有些大,需要人一周做两次日常保洁和房间整理。”
“王管家手里又不是没有人,怎么想到叫我的。”
“还不是因为你老实本分。”
靳家老宅佣人阿姨二十来个,之前不是没有派人过去,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不过去了一次就被退回来了,靳峤南说换一个老实本分的,别流着口水把他当一块肥猪肉。
王管家想来想去,老实本分的,梁安予算一个。
恐怕还不只是这样吧,安予想,偶尔她去靳家找梁母,不是没看见过王管家的手从梁母胸前松开。
安予算了一下,开学要交学费、住宿费,还要考虑下学期的生活费,她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考研换专业是她一直考虑的事,大约到时还要上补习班,钱算起来,怎么都有些紧紧张张的。
“钱多吗?”
“还可以。”梁母点头,但忍不住又说:“但是依我看,老实本分有屁用,能勾搭上靳峤南的女人,才叫发了哟。又有钱,还长得帅,之前他回来和靳先生吃饭,几年没见了,那张脸,俊的哟。”
“难怪阿梅一个结了婚的都忍不住,可惜她没本事,别人瞧不上她。”
“还被退货回来,昨天还在哭,她也有脸哭。”
“让她平时一个屁股扭来扭去的骚个没完。”
“也不看看她那样,还没安安你长得好看。”梁母说着说着忽然把目光正正的转到了安予脸上。
安予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没什么情绪的道:“你觉得,靳峤南什么美女没见过。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也被赶出来。”
梁母皱着眉头,不满的收回视线,低咕道:“连点想法都没有,难怪说你老实本分。”
安予又问:“什么时候开始。”
“你要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过去。”
安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你往哪儿去?”身后传来声音。
“我回学校。”
“周六回什么学校,你多久没在家里住了。”
“两个人睡太挤了。”安予脚步没停。次卧室的游戏声一直没有停歇,她经过时还是忍不住还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开了一盏小灯,屏幕很亮,梁允恒戴着耳机,整个人像蛾子一样扑在屏幕前,地上丢着一些零食和外卖盒了,床上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米白色的枕套,略略有些发黑。
这曾经是她的房间,干净的,整洁的房间。
梁允恒来了之后,先是霸占了她的房间,然后把一切破坏,毁灭。可是明明,可以一家团聚,最开始,她是很开心的。
回宿舍住了一晚,安予第二天先给王管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才坐公交车去琼华九璋。从她们学校过去不算太远,公交车四十分钟左右。安予先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用王管家给的密码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三百平左右的大平层,二十五楼,楼栋是小区最好的位置。整套房近270度的玻璃景观,从客厅望出去,可以看到海水和天际的一线相连。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海水呈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碧蓝,阳光穿透而来,在水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安予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去洗衣房拿清洁工具。
她先弄的厨房,大约是极少开火,整个厨房像是样板间一样干净。很快清理好,她从厨房往餐厅走,餐桌上放着一只蓝色的硫璃花瓶,安予把开始枯萎的花枝拿出来,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花瓶被凌乱的花枝拌了一下,迅速响起的碎裂声在安静的空间有些突兀,安予惊了一下,回过神后她先把大块的玻璃装进垃圾桶,还没收拾完,忽然听见卧室的方向有动静,抬起头,便看见了靳峤南。
男人大约一米八五的个子,腿很长,上身一件浅蓝色的T恤,下身米色的短裤,人瘦,却不柴,甚至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当然,最出色的还是那张脸,仿佛经过造物主的精心布置,无一处不妥贴得恰到好处。
安予在他冷淡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她的语速不快,情绪也不见慌张,只道:“我叫梁安予,是负责过来整理和清洁的,刚刚打碎了一个花瓶,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凌厉,锋锐,然后带着几分高傲、睥睨和压迫性。
安予没低头,也没抬头,她把视线虚虚的落在他的下巴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多久,靳峤南仿佛把她打量够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抬脚往外走,同时淡声道:“收拾干净罢,我出门了。”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安予扶着餐桌,吐出压在胸口的那口气。
虽然房子的清洁维持得不错,但安予还是差不多花了一天才把所有一切整理好。梁母在靳家多年,安予这两年偶尔会代她上班,她很清楚靳家的习惯和标准。
弄好后靳峤南并没有回来,安予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出来时手机正好进了一条消息。
“忙完了没。”
她背上包往外走,嘴角不自觉弯起:“嗯。”
“我刚好在超市附近,晚上过来吃饭?”
安予回道:“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
对方给她报出一串菜名。“吃这些,好吗?”
都是她爱吃的,安予回道:“嗯。”
坐地铁过去又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好在小区就在地铁站附近,因为已经有些年头,小区的树长得高大而繁茂,安予穿过阳光和阴影组成的斑驳路面,朝左手边的第三栋楼走去。
密码锁里存着她的指纹,房间不大,简单的三室一厅,屋内保留着许多老旧古朴的物件,但因为收拾得很干净,所以并不显得凌乱。
厨房在左手边,门口的碧绿珠帘被分挂在两边,一边灶头的砂锅汨汨的冒着泡,另一边,身形修长的男生微垂着头,右手的刀一下一下切在菜板上。
安予就没见过比苏怀川穿白衬衫更好看的男生。
他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她一直傻站着,忍不住偏过头朝她一笑,道:“傻了?”
安予摇头,压着怦怦的心跳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在苏怀川低下头的时候,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