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低垂的眼睫掀起,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那眸子里,没有往日的麻木,没有隐忍的泪光。
甚至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深不见底。
看得容妈妈那嚣张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容妈妈。”
陶书琴开口了,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是一块冰凌砸在地上,清晰地穿透了那些嗤笑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语调里,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威仪,让在场许多见识过她昔日风光的旧仆心头都是一凛。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容妈妈闪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盆水,是你,故,意,泼,的。”
不是疑问,是斩钉截铁的陈述。
容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恼羞成怒取代。
“你放屁!小贱人!自己没站稳撞到我,还想赖我头上?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快擦!”
她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陶书琴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污水浸湿了她的鞋面,发出轻微的吧唧声。
她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苍白,长发被油污粘黏在脸颊,但此刻挺直的脊梁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竟逼得体型比她庞大一圈的容妈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差点踩到身后的水桶。
“自我踏入这容府,”陶书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你克扣我的饭食,以馊臭之物充饥。
“你指派我做不完的脏活累活,动辄打骂羞辱。”
“你纵容甚至唆使他人欺我、辱我、笑我!今日,你更是在我辛苦劳作之后,故意毁我成果,践我尊严!”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凡是被她视线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目光。
“我念你是府中老人,顾全将军颜面,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陶书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力量,掷地有声,“你却变本加厉,真当我陶书琴是泥塑木雕,毫无血性,任你搓圆捏扁吗?!”
“你…你你想干什么?!”容妈妈被这股气势彻底镇住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肥胖的身体又往后缩了缩。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下贱的罪奴也敢…”
“罪奴?”陶书琴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悲凉,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欠容昭的,但是我不欠你的。”
“你,你,你,怎敢直呼将军……”
话音未落,陶书琴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不再是往日那种迟缓笨拙。
只见她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在容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右手如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容妈妈刚才泼水的那只手腕!
五指如钩,死死扣住!
“啊——!”
容妈妈猝不及防,腕骨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肥胖的身体剧烈扭动,想要挣脱。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陶书琴那只原本应该柔弱无力的手,此刻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钳,蕴含着一种可怕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手!你这贱人!给我放手!”
容妈妈尖叫着,另一只手胡乱地朝陶书琴脸上抓去。
陶书琴脑袋一偏,灵活地躲过,眼神冰冷如刀。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借着容妈妈挣扎的力道,腰腹猛地发力,脚下巧妙地一个横扫!
“噗通——!!!”
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伴随着骨头与地板撞击的声音,震得整个回廊仿佛都晃了晃!
容妈妈那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斤的肥胖身躯,就像一口沉甸甸的麻袋,被一股巧劲彻底掀翻,结结实实、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不偏不倚,正好重重砸在她自己泼出的那摊油腻腥臭的污水里!
“哗啦——!”
污秽的脏水被砸得溅起老高,像一朵丑陋的烟花爆开。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腰!我的屁股!骨头断了!杀千刀的小贱妇!她要杀了我啊!杀人啦——!”
容妈妈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在黏腻冰冷的污水里疯狂地扑腾着、翻滚着,试图爬起来,却因为疼痛和肥胖显得无比笨拙滑稽。
满头满脸都糊满了黑黄的油污、烂菜叶,发髻散乱,珠钗歪斜,昂贵的绸缎衣裳称的那模样简直比街边的乞婆还要狼狈不!
整个回廊,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丫鬟、仆妇、杂役,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一幕。
那个…那个一向在府里作威作福、连管家都要客气三分、她们所有人都惧怕的容妈妈。
那个手段狠辣,折磨起下人来从不手软的容妈妈…竟然…竟然被这个她们一直以来都视为可以随意欺凌、柔弱可欺的“罪奴”陶书琴…给…给当场放倒了?!
还是以这样一种干净利落、近乎羞辱的方式?!
小莲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一双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恐惧,但深处却悄然燃起了一簇解气和兴奋的小火苗。
锦心在廊柱后,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她紧紧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喝彩,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那是扬眉吐气的快意!
这才是她的小姐!
容将军小时候可是逼着她姑娘练武的,她家姑娘学的可快了!
陶书琴就站在那里,站在污秽中央,微微喘着气。
冰冷的污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滑落,她的衣裙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轮廓。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胜利的得意,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眼,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逐一扫过周围那些曾经欺辱过她、嘲笑过她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她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下意识地低下头,缩起脖子,不敢与她对视,甚至有人悄悄往后挪了挪脚步,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
这一刻,她们才恍惚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们搓揉的软柿子了。
她骨子里那份属于陶氏贵女、属于六宫之主的骄傲和血性,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压抑着。
如今,终于在这极致的屈辱下,彻底爆发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带着明显不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传来。
容昭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出现在了回廊的尽头。
显然,这边的巨大动静和容妈妈杀猪般的嚎叫,终于惊动了他。
众人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连在污水里扑腾嚎叫的容妈妈,也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她挣扎着,试图从污水中爬起来,向容昭哭诉。
容昭的脚步在回廊入口处顿住。
他那邪魅的眸子,瞬间将场中这混乱不堪、污秽狼藉的景象尽收眼底。
满地横流的油腻污水、翻滚的污物、摔倒在地浑身脏污、狼狈不堪正试图爬起的容妈妈。
以及,站在这一切中央,那个浑身湿透、发丝凌乱沾着油污、却背脊挺得笔直如青松、脸上带着一种破碎与倔强交织的平静的女子。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陶书琴身上。
他看见了,那是他以前教过她的方式,现在可以保护她自己了。
他看到了陶书琴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反抗锋芒,也看到了周围下人那惊惧交加的眼神。
容妈妈一见到容昭,立刻如同见了救星,连滚爬爬地扑过去,也顾不上一身污秽,哭天抢地地嚎啕起来:“将军!将军您要为老奴做主啊!陶氏她…她疯了!她不但顶撞老奴,还把老奴推倒在地!她这是要造反啊将军!”
“老奴在容家伺候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被一个罪奴如此欺辱…”
容昭没有立刻说话,他的视线越过喋喋不休的容妈妈,再次落在陶书琴身上。
陶书琴也正看着他,不闪不避,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他的裁决。
沉默在弥漫,压力让容妈妈的哭诉都渐渐低了下去。
许久,容昭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够了。”
容妈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容昭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容妈妈:“身为管事,仪态尽失,成何体统?下去收拾干净。”
“将军!是她…”容妈妈还想争辩。
“下去。”
容昭的声音加重了一丝,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容妈妈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恨恨地瞪了陶书琴一眼,狼狈地退下了。
容昭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陶书琴,看了她片刻,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对闻讯赶来的管家吩咐道:“把这里清理干净。”
说完,他转身便走。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陶书琴感觉一点波动都没有,但是看见容昭之后,就有一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见容昭转身离开,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可她知道,她欠他,她们全家都对不起他,他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
可是。
好委屈…
好难过…
容妈妈的个坏蛋被解雇了吧,人家老板的意思就是装装样子,你这么努力的欺负。
老板肯定会解雇没有眼力见的员工。
你说对吧?
容妈妈。
哎,为什么之前打的表情包都变成了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真当我是病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