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渗入梦境时,南屿听见血管里流淌着陌生的旋律。医院的玻璃倒影里,季夏安正用棉签蘸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晨光在那截脖颈上勾勒出青紫指痕——昨夜父亲掐着他撞向钢琴时留下的勋章。
南屿的指尖在呼吸面罩上划出水雾:"我妈..."
"今早撤了呼吸机。"季夏安突然握住他输液的手,"但她右手神经受损,再也拉不了大提琴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南屿扯掉针头,血珠在白色床单上绽成降B调的符点。他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却看见父亲跪在消防栓前,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支镇定剂。
"她醒了第一句话是德语的'夜莺'。"父亲的笑声像生锈的琴弦,"多讽刺,我与她夫妻十六年……."
贺钧恺的拳头擦过南屿耳畔砸在墙上。石膏碎屑纷飞中,他看见对方瞳孔里看到了与霍夫曼年轻时的照片重叠成诡异的双影。
染血的琴弦、撕碎的汇款单、还有母亲偷偷藏起的抗抑郁药瓶,在晨雾中拼凑出残酷的奏鸣曲。
"她在学霍夫曼。"贺钧恺举起半张烧焦的乐谱,"这首《夜莺变奏曲》,当年就是他们..."
贺钧恺在南屿瞳孔里看见自己狰狞的脸,突然想起昨夜苏晚晴的血溅在琴键上的模样——那些他曾经所珍视的黑白键,早已被染成暗红。
苏晚晴的病房藏在走廊最深处。南屿推开门的瞬间,月光正掠过她缠满绷带的右手--那曾经在金色大厅拉出《殇》的指尖,如今像折断的琴弓般蜷曲。
“你长得越来越像他。”她的德语带着软语的尾音,染血的纱布随呼吸起伏,“特别是皱眉时,眉心的褶皱都像五线谱。"
南屿的指用指进输液架锈迹。二十年前的汇款单从病历夹滑落,泛黄的德文字迹里藏着霍夫曼的香水味。他突然明白母亲为何总在两天弹《两滴前奏曲》—一每个降E音都在模拟柏林落雪声。
“他用《夜莺》向我表白的那晚."苏晚晴的翡翠耳坠碰响临护仪导线,“慕尼慕尼黑的月光也是这么凉。”窗外惊起夜鸟,血色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
蝉鸣撞碎教室玻璃时,南屿的铅笔尖在乐谱纸上戳出深坑。讲台上,白薇老师正在讲解《仲夏夜之梦》配乐,她的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课桌右上角——那里刻着季夏安上周留下的鲸鱼简笔画。
"南同学。"白薇突然叩响他的课桌,"请分析这段和弦的情绪转折。"
投影幕布上是《夜莺》的钢琴改编谱。南屿盯着第三小节那个被反复修改的降E音,恍惚看见母亲缠着绷带的手指在琴键上抽搐。季夏安在后排轻咳一声,他脱口而出:"是求救信号。"
教室里响起窃笑。林深用圆规扎他后背:"装什么深沉..."
"正确。"白薇突然拔高音调,"这是霍夫曼教授在分手期间创作的,每个不协和音都是对婚姻枷锁的控诉。"她的目光掠过南屿领口若隐若现的淤青,"就像有些琴弦,看似断裂实则..."
下课铃截断话音。南屿在走廊拐角被季夏安拽进器材室,黑暗中飘散着排球网的霉味。季夏安的指尖擦过他锁骨上的结痂:"你爸昨晚又动手了?"
"他砸的是霍夫曼寄来的大提琴。"南屿将乐谱拍在跳马垫上,"这把琴的背板木料,来自慕尼黑森林里吊死过诗人的橡树。"
季夏安突然掀开他的校服下摆。生物荧光纹身在黑暗中泛起幽蓝,随着呼吸频率忽明忽暗,像深海鮟鱇鱼的诱饵。
"比上周暗了17%的亮度。"季夏安打开手机测光软件,"你最近心跳太安静了。"
音乐教室的新锁换了三重密码。南屿输入母亲生日时,听见门内传来《夜莺》的旋律——是父亲最痛恨的炫技曲。推开门却看见季夏安坐在钢琴前,十指正以不可能的速度蹂躏琴键。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每晚听你弹两百遍就会了。"季夏安掀起琴凳,露出里面藏着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是实时分镜软件,"我在旧琴房装了四个机位。"
监控画面里,贺钧恺正将南屿的获奖证书塞进碎纸机。特写镜头捕捉到他撕碎慕尼黑邀请函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内侧闪过"晚晴"的德文字样。
南屿的拳头擦过他耳畔砸在琴键上。混沌的和弦里,季夏安突然擒住他手腕:"你右手小指在抖,从进教室开始就下意识蜷缩——他又用戒尺打你了?"
月光穿透彩色玻璃,在两人之间划出猩红的分界线。南屿挣开束缚时,季夏安的嘴唇擦过他耳廓:"你身上有铁锈味,今天去过校医院后巷。"生物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气味盖不住血腥味。南屿掀开第三排标本柜时,被切断的鼠尾草标本正滴着人造血浆,镜头反光里映出他领口下的荧光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