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撞肩风 第6章 KTV里的光谱

周末夜晚的KTV包间，像一个被隔绝的声光小宇宙。炫彩的灯球旋转，将破碎的光斑投在墙壁和人们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果盘甜腻的气息和隐约的啤酒麦芽香。

顾清珩坐在靠近点歌台的位置，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第三次看向手机屏幕，确认时间。林薇和另外两个队友正霸占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首节奏激昂的流行歌，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

“别看了，魂都飞了。”林薇一曲终了，把麦克风丢给旁人，一屁股坐在顾清珩身边，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凑到她耳边大声说，“放心，医学生最守时了！”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许晓溪站在门口。她换下了平日里的长裙，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和修身牛仔裤，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与包间内喧嚣迷幻的氛围相比，她像一捧清冽的泉水，瞬间吸引了几道目光。

顾清珩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一个空易拉罐，发出哐当一声响。她有些窘迫地扶好罐子，快步走到门口。

“你来了。”顾清珩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嗯，实验室结束得比预想早一点。”许晓溪的目光快速扫过包间内的情况，声音依旧平和，并未被这里的声浪淹没。她的视线在林薇等人身上礼貌地停留一瞬，算是打过招呼。

“来来来，许同学这边坐！”林薇热情地招呼着，拍了拍自己和顾清珩中间的位置。

许晓溪走过去，落座。柔软的皮质沙发微微下陷，她将随身带着的一个浅色帆布包放在身侧，姿态从容，但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指节微微绷紧，透露出并非全然放松。

“喝点什么？有果汁、绿茶，或者……”林薇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饮品。

“温水就好，谢谢。”许晓溪微微颔首。

顾清珩立刻起身去给她倒水，动作殷勤得让旁边的队友挤眉弄眼。

“许同学，久仰大名啊！”林薇是个自来熟，身体微微倾向许晓溪，笑容灿烂，“清珩可没少夸你，说你是理性派女神，能用医学知识指导她打球，太牛了！”

许晓溪接过顾清珩递来的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看向顾清珩，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她夸张了。只是恰好了解一些基础原理。”

“哪有夸张！”顾清珩立刻反驳，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因为她的重量明显陷得更深，“你分析得特别准！”

音乐切换成了一首旋律舒缓的情歌对唱，包间里的噪音分贝降低了不少。另外两个队友开始投入地演唱，声音不再嘶吼，反而多了些青涩的走调，引得林薇哈哈大笑。

许晓溪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喝着水，目光偶尔掠过屏幕上的歌词，或是看向正在唱歌的人。她不像林薇那样完全融入，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排斥，更像是一个冷静而宽容的观察者。

顾清珩坐在她旁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木质调香皂混合着一点点实验室消毒水的干净味道，与包间里甜腻的果香和酒气泾渭分明。她发现自己很难将注意力从许晓溪身上移开，即使对方只是安静地坐着。

“会不会觉得太吵了？”顾清珩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她的气息拂过许晓溪的耳畔。

许晓溪微微侧头，看向她，包间里变幻的光线在她清澈的眼底流转。“还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和实验室仪器运行的声音是另一种吵闹。”

顾清珩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这是许晓溪式的冷幽默吗？

林薇注意到这边的低语，凑过来插话：“许同学，你会唱歌吗？来一首？”她说着就把点歌平板递了过来。

许晓溪看着递到面前的平板，轻轻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我不太会唱歌，听你们唱就好。”

“别客气嘛！”另一个队友也起哄。

顾清珩见状，下意识地想帮许晓溪解围，伸手去拦林薇：“她……”

“那我点一首吧。”许晓溪忽然开口，打断了顾清珩的话。她的手指在平板上轻轻滑动了几下，选了一首英文经典老歌，是那种旋律优美、对演唱技巧要求并不极高的曲子。

音乐前奏响起，许晓溪拿起麦克风。当她开口时，包间里瞬间安静了几分。她的声音并非专业歌手的清亮高昂，而是带着她特有的、略微低沉的质感，咬字清晰，节奏平稳，像在平静地叙述一个故事。没有炫技，没有夸张的情感宣泄，只是准确地跟着旋律，将一首情歌演绎得有种别样的、冷静的温柔。

顾清珩看着她专注侧脸，听着那平静声线里蕴含的、不易察觉的细腻情感，一时有些失神。她发现，许晓溪并非退缩或怯场，她只是选择用一种她自己舒适且掌控范围内的方式，参与进来。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林薇吹了个口哨：“哇！深藏不露啊许同学！这范儿，可以！”

许晓溪放下麦克风，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唱歌的不是她。“献丑了。”

聚会持续到十点多。许晓溪看了看时间，对顾清珩说：“我该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我送你！”顾清珩立刻站起来。

这一次，许晓溪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

走出喧闹的KTV，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烟酒气味。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今晚……还习惯吗？”顾清珩双手插在裤袋里，侧头问。城市的霓虹映在她眼里，闪着光。

“嗯。”许晓溪应了一声，目光望着前方，“你的朋友们，都很热情。”

“林薇她就是那样，大大咧咧的，但人特别好。”顾清珩连忙解释。

“看出来了。”许晓溪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停下脚步，站在医大校门口，“我到了。”

顾清珩看着她，心里有些舍不得，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你早点休息。”

“嗯。”许晓溪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回头看向顾清珩。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谢谢你的邀请。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水。”

顾清珩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她看着许晓溪走进校门，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才慢慢转身。

回体大的路上，顾清珩的嘴角一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着。她回想许晓溪唱歌时的样子，安静喝水的样子，以及最后那句轻声道谢。

这次圈子的碰撞，没有预想中的尴尬或冷场。许晓溪像一道稳定而独特的光谱，冷静地融入了她喧闹的世界，并且，以一种出乎她意料的方式，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她知道，那条通往许晓溪世界的路，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