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甜煦 第1章 冬至碎雪

北城，冬至。漫天碎雪簌簌扑向地面。

星谷影视基地。

林煦摸着下巴上的淤青，浅棕色的瞳仁冷冷看向对面。

“小畜生！给脸不要脸是吧？”霍司明额角青筋暴跳，骂声未落，又伸出拳头。

林煦歪头躲过他抡过来的拳头，同时降低重心，弯曲膝盖，肩膀直直撞向他的胸部。

“呃！”霍司明只觉得一股蛮力冲过来，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踉跄着撞向身后的化妆台。

台面上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瞬间遭了殃，玻璃碎裂的声音混着腾起的各色粉雾，稀里哗啦铺了一地。

霍司明还没从剧痛和混乱中回过神，一道阴影已然欺近！

林煦单膝顶住他后腰，同时反手一拧一压，一声脆响伴随着霍司明杀猪般的惨嚎，一条胳膊已经被反关节锁在后背。

“放，放开我！小，小……”霍司明整张脸被压得变形，咒骂声卡在喉咙里。

林煦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扣住对方胳膊的手，开始以一种缓慢、稳定、且带着绝对压迫感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施加压力：“再骂一个字，我就拧断你的手！”

夏漾站在门口，透过门缝，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场单方面的碾压。

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担忧，反而藏着愉悦。

直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后退一步，不紧不慢地将门缝合上，转身，挡在门口。

郭晓洁踩着恨天高急匆匆过来，身后还带着其他职员，一副要打架的姿态。

却在见到门口的夏漾时，硬生生刹住脚步，凌人的气势瞬间消散，颔首说：“夏总！霍总他......”

夏漾抬眸扫向郭晓洁身后，原本探头探脑的职员们瞬间噤若寒蝉。

她重新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用指甲抠着羊绒手套上的线头：“霍总正打在兴头上，郭助理别扫了兴啊。”

“可是……”郭晓洁急得脸色发白，目光频频投向紧闭的门，却在夏漾无形的威压下，半步不敢上前。

直到门内清晰地传来霍司明变了调的惨烈哀嚎，她才终于鼓足气势，越过夏漾身侧推门进去。

霍司明左手软绵绵地耷拉着，瘫坐在台阶上，像只斗败的公鸡，眼神却依旧凶狠。

他抹了把嘴角，指着跟出来的郭晓洁：“报警！马上给老子报警！我要告死那个小畜生！”

夏漾的目光先是落到郭晓洁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链，随即才落到霍司明身上。

尽力压下心底翻涌的畅快：“报警？霍总，你们两个这算互殴，警察来了，也是带走一对儿。咱们现在正处于盛利集团的考察期，你想让公司的法人因为这个上热搜？”

“你！”霍司明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扯松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带，眼底戾气翻腾，“夏漾，你是我女朋友，怎么还护着外人？”

“我不是护着谁，”夏漾解释，“我护的是公司的前程，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霍总，意气用事之前，想想后果。”

霍司明胸膛剧烈起伏，却再也吐不出一个有力的反驳。

“郭晓洁，”夏漾不再看他，“带霍总去医院处理一下，我去跟导演对脚本了。”

脚本对到一半，一个场务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夏总！刚才跟霍总打架的那个模特死活不肯走，嚷嚷着要报警，您赶紧去看看吧！”

夏漾从屏幕前抬起头，细长的眉毛蹙起：“人也打了东西也砸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找他的公司解决！”

“公司？”场务一脸为难，“那模特，没公司啊！是今天临时找来的兼职模特！”

“兼职模特？”

公司对模特的选择有着严格的流程和规定，第一条铁律就是，绝不雇用无正规经纪合约的兼职模特！

她不过出差半个月，就有人敢趁她不在，悄无声息地改了规矩？更离谱的是，霍司明居然绕过她，直接同意了？！

夏漾在心里把霍司明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懊悔刚刚应该再多拦一会，让那小子再卸他一条胳膊。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夏漾敲了几下，没有回应。

推开门。

一个高大的背影正烦躁地背对着门，跟脖子上的领带较劲。

那领带几乎被他用蛮力扯成了麻花状，脑袋因用力还不时甩动几下，像只野性未驯，正努力挣脱项圈的狼，透着股滑稽的劲儿。

夏漾倚在门框上，一时没憋住，发出一声嗤笑。

屋里的人听到笑声，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漾脸上的笑意被愕然取代。

是他？

夏漾最近失眠，酒吧成了打发时间的地方。

她不喜欢聒噪的氛围，那种昏暗灯光下，静静哼唱出来的旋律最能抚她的心。

常去的酒吧叫CRUSH，起先吸引她的，是驻场歌手林煦那双特别的浅棕色瞳仁。

颜色像极了初秋夕阳下的湖心，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魔力，看久了会让人心神恍惚。

记忆里，母亲的瞳孔也是这样的浅棕色，只是后来，她产后抑郁住进精神病院，眼里就只剩下浑浊与空洞。

此刻，这双曾在她迷惘时带来一丝慰藉的眼睛，正带着全然的陌生和毫不掩饰的戒备，冷冷地看着自己。

林煦显然对她毫无印象，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又冲又硬：“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过来帮帮忙！”

夏漾慢慢踱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的下巴，那里有一小块淡淡的淤青。

又想到霍司明胳膊脱臼时的惨状，一股难以言喻的暗爽瞬间冲上心头，连带着嘴角都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她这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林煦眼里，却显得格外怪异，甚至，有点猥琐。

“你们公司的人，是不是都爱扒门缝儿？”他扬起下巴，语气刻薄，说的不只是她，还有趁他换衣服，偷拍自己的那个变态人妖摄影师LINK.

啧，脾气还挺爆！

夏漾敛了笑意，细长的眉毛一挑，又向前踱了半步，伸手搭上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领带。

“新人？”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侃，“不知道LINK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手欠？”

“不知道！”林煦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身体尽量后仰。

夏漾勾住领带一提，两人的距离又拉近几分。

她浅笑，声音压低，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LINK可是圈里数一数二的摄影师，大师级的人物，有点怪癖……在所难免。你如果想在模特这条路上走得远，攀上这样的人，倒不失为一条捷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不必了！我嫌恶心！”林煦扬起下巴，尽力拉远距离。

“哦？这么排斥？”夏漾终于将领带完全解开，衬衫领口随之敞开，露出一片紧实精壮的胸膛和清晰的锁骨线条，带着特有的张力和野性。

“偷拍的事，你能管？”

她抱着手臂退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摇摇头：“管不了，LINK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要是有确凿的证据，比如他偷拍的照片或者视频，我倒是可以帮你报警。”

显然，他拿不出证据。

“我报名的时候，中介公司收了我二百块钱，说是工作结束就退！现在人找不到了，电话也打不通！这钱，你们能退给我吗？”

夏漾再次摇头：“模特中介是第三方公司，跟我们也是合作关系。收费是他们公司的行为，一般来说，像这种先收钱的，基本上就是打着兼职幌子骗钱的，事后是找不到人的。”

“也就是说，我来你这儿，搭了路费不说，还倒贴二百？”林煦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好人，这个公司就没有好人！

“以后长个记性吧。”夏漾说着转身要走。

“那男的打我的账怎么算？”

夏漾顿住步子：“他？他好像伤得比你重吧？”

“漾漾！”

霍司明不知何时从医院折返回来，一手捂着刚接好的胳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视线缠在林煦身上，“跟他废什么话？摔坏镜头的账还没算呢！”

“是你自己站不稳撞倒的机器！凭什么让我赔？！”林煦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转身，攥着拳头就要向外冲！

夏漾却在他擦身的瞬间，侧身一步，挡在他面前。

“你身上这套是高定西装，弄坏了弄脏了，都要照价赔偿。你确定，要穿着它去打架？”

林煦前冲的势头顿住，目光对上夏漾平静无波的眸子。

听到他捏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项柔扬起脸，“怎么？”眼神毫不避让，“还想连我也揍一顿？”

僵持数秒，见他没有动作，夏漾转头将手里的领带交给场务，说：“今天所有模特穿过的衣服，都要消毒好了再送还甲方。”

林煦听出她话里的嫌弃，眼底蒙上一层羞愤，出声叫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

“呵。”

林煦的眸光骤然一暗！

双手动作飞快，几下便粗暴地扭开衬衫上的纽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用力将衬衫扯下，狠狠甩向夏漾！紧接着，手指搭上腰带卡扣。

夏漾抱着他丢过来的衬衫和西裤，突然觉得好笑，到底是没经过社会历练的年轻人。

既然脱的都不介意，那看的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厚实的胸膛，线条流畅的手臂，腹肌下连着完美的人鱼线……

有一说一，这副极具视觉冲击的身体，再配上那张野性难驯的脸，天生就该是吃模特这碗饭的料，也怪不得LINK不惜腆着张老脸“耍流氓”。

“你！你！”霍司明杵在门口指着林煦，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夏漾听见霍司明气急败坏的声音，唇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

眼前这小子虽然混不吝，但先是狠狠揍了霍司明一顿，现在又用这种方式气得他几乎抽风，无形中倒是帮她出了口恶气。

她无视身后霍司明快要喷火的目光，反而上前一步，视线大胆地顺着林煦壁垒分明的腹肌线条往下滑，最终落在他绷直的平角裤边缘，戏谑地问：“怎么？就脱到这儿了？”

没等到预想中的仓皇羞窘，还被她调戏一把，林煦错愣。

好啊，想加码是吧？

随即，他抬脚，利索地蹬掉脚上的西装袜，团成一团，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精准地丢进夏漾怀里，“拿好了，记得，”他刻意加重语气，“好、好、洗！好、好、消、毒！”

说完，不再看她，走到衣架前，抓起自己的旧毛衣往身上套。

夏漾这才看到他宽阔的后背上，有一道狰狞扭曲的暗红色伤疤，从肩胛骨下方一直延伸到后腰。

完美的画面被这道疤痕彻底打破，可惜了。

夏漾收回目光，随手将衣裤丢在桌子上，声音恢复惯常的清冷：“之前中介跟你谈的日薪是多少？”

林煦的脑袋刚从领口里钻出来，头发凌乱地挡在眼前，不解地回头：“一千。”

“收款码，”夏漾拿出手机，“我付给你。”

……

雪越下越大。

夏漾倚在副驾驶窗边，羊绒手套虚拢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

“什么事啊，在海市待这么久？”霍司明右手握着方向盘，刚接好的左臂还僵硬着不敢用力。

“我不在，你不是更自在快活？”她岔开话题。

她与霍司明交往四年，三个月前，她收到霍司明出轨的视频。

视频里的女人身材窈窕，皮肤白皙，虽然脸上打了马赛克，但夏漾一眼认出，她就是霍司明的助理郭晓洁。

她愤怒，屈辱，甚至想要当面揪着霍司明的衣领问为什么？但想到自己的处境。

Xseed广告公司虽是由她创办，但霍司明是公司的注册法人。

从法律层面上讲，她是在给霍司明打工。

一旦闹翻脸，万一一拍两散，自己岂不人才两空？

人是脏的不能要了，但钱是无辜的。

在海市辗转奔波半个月，踏遍所有能接触到的股权中介公司，为的就是将手中的公司股份尽快变现。

但是，转让股权这条路，远比她想象的难。

霍司明干笑两声，伸手去捏她的指尖：“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不在家，我怎么快活？还有，你干嘛帮那个小畜生？”

“别总小畜生地叫，”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降下车窗，探手出去接雪粒子，“出来赚钱都不容易，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

车子在雪幕中继续行驶。

霍司明沉默几秒，再次开口：“你认识他？”

夏漾合上车窗，转头看向风挡玻璃前不断被雨刮器扫开又迅速覆盖的雪幕，语气平淡：“不认识，就是觉得那小子皮相骨相都不错，年轻，还有股子野劲儿，是个好苗子。现在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能成气候，就用得到了。”

“年轻？野性？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说过，年轻的舞台经验少，太野性的受众人群单一，每次选模特最先淘汰的就是这两类。”

夏漾浅笑，忽然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人是会变的，再说了，谁不喜欢年轻的？鲜活，刺激，是吧，司明？”

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霍司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没再开口。

夏漾也不再说话，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长睫在昏暗光线下颤动。

轿车缓缓驶入灯火稀疏的别墅区。

引擎声刚熄：“那小子摔坏的相机镜头，换一个要十多万！就这么算了？！”

夏漾睁开眼，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推门下车。

高跟靴踩进庭院厚厚的积雪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她回身，扶着车门，语气带着轻嘲，“一个连二百块中介费都不肯吃亏的人，你指望他赔？闹到最后，不还是公司买单，何必呢？”她“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将霍司明要说的话隔在车内，踩着积雪头也不回地走向别墅大门。

玄关处，霍母笑盈盈地迎上来。

“哎哟我的漾漾！这么大的雪，路滑得紧，还以为你们今晚不过来了呢！”她踮起脚，拿着的干毛巾，拂去夏漾肩头和发梢上的雪粒。

夏漾倾身配合，脸上瞬间绽开甜美的笑，声音也染上亲昵：“怎么会呀阿姨！您不知道，我在海市这些天，想您做的牛肉汤饭想得都睡不着觉！梦里都是那个香味儿！”

她人美嘴甜又孝顺，老两口简直把她当亲闺女疼，隔三差五就催着儿子带她回来吃饭。

浓郁鲜香的汤头，软糯入味的牛肉，粒粒分明的米饭……

霍母的厨艺是真的好，好到一阵子不吃就真的会睡不着觉。

有时候夏漾也会恍惚地想，自己当初答应霍司明的追求，是不是也有这一层原因。

......

景林路，CRUSH酒吧。

林煦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

黑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束在脑后，有几缕桀骜不驯的碎发垂落，肆意地贴在他略带倦意的脸颊上。

眉骨突出，鼻梁挺直，一双勾人的细长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

皮肤略显粗糙，唇边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打磨过，却又野性难驯的疲惫感。

浅棕色的眸光随意地扫过略显冷清的酒吧，抬手拍落肩头还未融化的雪。

吧台后的黄毛酒保眼睛一亮，瞬间堆满笑容，热情地招手：“煦哥！你可算来了！”

他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一下，迅速从吧台下摸出一张叠好的小纸条，塞进林煦手里，声音里无不艳羡：“煦哥，专门找你来的，是常客！”眼神瞟向角落卡座上，一个独自饮酒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香奈儿粗花呢套装，顶着一头精心打理的羊毛卷，眼妆妩媚。

“瞧见没？就那位姐！一身行头够咱们干几个月的！那身材，啧啧……绝对极品！认识一下？”黄毛搓着手，心里急得恨不能自己冲上去。

林煦眼皮都没抬一下，脱下沾着雪的外套，搭在吧台椅背上。

身上的高领黑色毛衣被厚实的胸膛撑起饱满的轮廓，宽阔的肩背线条在略显紧身的衣物下毕露无遗。

薄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接过纸条，看都没看，指节用力，直接将它揉成一团，手腕一扬，精准地丢进旁边盛着脏水的塑料桶里。

目光落在吧台上堆积如山的彩灯和彩球上：“这什么？”

黄毛酒保正为他的不识趣感叹，闻言才回过神：“哦！老板让挂门头上去，搞点节日气氛。他去后头仓库找梯子了，”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音都变了调，“煦哥！那、那女的过来了！”

林煦闻言，弯腰，大手一抄，抓起一大把彩球和彩灯串，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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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至碎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