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玺语千年:和氏璧帝国漂流记 > 第5章 第5章 沙丘遗恨

沙丘行宫那晚的风,带着黄河故道特有的湿冷与土腥,蛇一般钻入殿宇的缝隙。

我,这方沉重的蓝田美玉,正躺在始皇帝那早已冰冷僵硬的胸膛之上。白日里巡行仪仗的喧嚣、骏马的嘶鸣、甲胄的铿锵,尽数沉入死寂。偌大的寝殿里,只余下烛火在青铜灯树上毕剥跳动,将帷幔的阴影拉扯得如同幢幢鬼影。

冰凉,彻骨的冰凉,瞬间由他僵直的躯体渗透入我的玉髓。这并非寻常的寒冷,而是一种宣告——那曾将我自深宫捧出,刻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以睥睨寰宇的意志将我推上至尊之位的巨擘,坍塌了。

我感知着这死寂的冰冷,如同感知一个时代的落幕。咸阳宫阙的巍峨,六国兵戈的折戟,万民匍匐的敬畏,连同他眼中燃烧的、欲囊括星辰大海的野心之火,都在这一刻被这具冰冷躯壳所封印。那磅礴无匹的意志,那曾让我这顽石也感受到“天命”加身的沉重与荣光的意志,熄灭了,只留下无尽的空洞与寒意。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佝偻而迅捷的身影闪了进来,带来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是赵高。

他如同暗夜潜行的狸猫,无声地滑到御榻前。那双平日里总是低垂、闪烁着精明与谦卑的眼睛,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竟如浸了油的墨玉,幽深得可怕,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攫取的光芒。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汗意,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贪婪的试探,抚上始皇帝的脖颈。

那手指的触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滑过我的“身体”,一股阴狠、狂喜又带着巨大恐惧的强烈情绪,猛地冲击着我的玉髓。

“陛下……”他口中发出悲怆的低唤,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神锐利如钩,死死盯着那毫无生息的面孔,手指在颈侧动脉处停留了许久。

确认无误后,那狂喜几乎要冲破他扭曲的面皮喷涌出来。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目光却如鹰隼般射向御榻内侧——那里,厚重的锦褥下,压着一角明黄的缣帛。

那是我感知到的另一股沉重气息的来源,始皇帝弥留之际,由蒙毅亲自记录、加盖玺印的遗诏!赵高的目光,如烙铁般烫在那缣帛之上,其中蕴含的篡夺之意几乎凝成实质。

“丞相!丞相何在!”赵高猛地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撕裂布帛般的尖利。他奔向殿门,将外面那个在巨大恐惧与迷茫中徘徊的身影一把拽了进来。

胡亥踉跄着被拖到榻前,他年轻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不住地哆嗦,眼神空洞地落在父亲冰冷僵硬的身躯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赵高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掐入他的皮肉,疼痛让胡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公子!陛下……驾崩了!”赵高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胡亥混乱的意识里,“遗诏已发往上郡,召扶苏回咸阳主持丧仪,即皇帝位!”

“啊?!”胡亥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剧烈地一晃,失声叫了出来,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茫然地看着赵高,又看看榻上的父皇,眼神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即将被抛弃的绝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触碰到了压在父皇胸口的我——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猛地一缩,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股巨大而纯粹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毫无遮拦地传递给我。

“公子!”赵高的脸猛地凑近胡亥,几乎鼻尖相抵,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死死锁住胡亥涣散的瞳孔,“大位将属他人!公子甘心乎?事已至此,非生即死!如立扶苏,公子与臣,死无葬身之地矣!”

每一个字都如同毒牙,深深嵌入胡亥摇摇欲坠的心防。

“父命……诏书……岂能更改?”胡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在赵高脸上和父皇的遗体间慌乱地游移。

“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赵高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瞬间压下,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赢粮跃马,唯恐后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公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猛地将胡亥拽到御榻旁,指向那压在锦褥下的缣帛,“天命所归,亦可由人书写!公子,就在眼前!”

胡亥的目光被死死钉在那方缣帛上,赵高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对皇位的懵懂渴望,对死亡的极端恐惧,以及对赵高口中那“唯一生路”的依赖,瞬间交织、扭曲、膨胀。

他眼中的恐惧并未消退,却被一股畸形的、破釜沉舟般的疯狂所覆盖。他猛地看向赵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无声的默许,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李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位帝国的丞相,此刻面色灰败如蒙尘的陶俑,步履迟滞,仿佛背负着整个帝国的重量。殿内弥漫的死亡气息和阴谋的味道让他瞬间窒息。他的目光扫过御榻上冰冷的帝王,扫过面无人色、眼神狂乱的胡亥,最后定格在赵高那张因亢奋而扭曲的脸上。

“丞相!”赵高迎上去,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痛和不容置疑的紧迫,“陛下崩逝,遗诏已发往上郡,立扶苏为帝。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远在边陲,关山阻隔!当此危局,社稷悬于一线,咸阳震动只在顷刻!立长?立贤?还是……立近在眼前者,方能定鼎乾坤,安天下之心?”他的话语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李斯。

李斯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冰冷的御榻,投向始皇帝遗容。他猛地闭上眼睛,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一生功业,法家理想,赫赫相位,如泰山压顶。

扶苏即位,蒙氏必得重用,自己这个与蒙氏素有龃龉的丞相,还能安坐相位吗?甚至……能保住性命吗?那曾经支撑他助始皇帝横扫**、建立不世功勋的钢铁意志,此刻在个人权位倾覆的恐惧面前,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指节捏得惨白。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眼中的痛苦挣扎并未消失,却多了一种认命般的、浑浊的狠戾,如同蒙尘的利刃。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头,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也抽走了他脊梁里最后一点硬气。

赵高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厉芒,一把掀开锦褥,抽出那方沉重的缣帛遗诏。他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抓不住那承载着帝国命运的丝帛。他粗暴地将遗诏摊开在御榻旁的紫檀御案上,动作之大,震得案上的笔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胡亥和李斯立刻围了上来,三颗头颅几乎顶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交织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小片白雾。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如同鬼魅。

“丞相!”赵高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利,他猛地将目光投向案角——那里,一方紫檀木印盒静静摆放。他伸出手,那手指带着灼热的、毁灭性的气息,猛地掀开印盒的盖子。我的玉体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那温润的光泽似乎也被这阴谋的浊气所污染。赵高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亵渎般的狂热,狠狠攥住了我!

一股混杂着极度兴奋、阴毒算计和孤注一掷的强烈情绪洪流,瞬间通过他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玉髓深处!这触感比沙场染血的刀锋更令人作呕。我清晰地“听”到他心中无声的咆哮:“天命!此刻便在我掌中翻覆!”

他攥着我,如同攥着一件无上的凶器,粗暴地将我的印面,狠狠摁向御案上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巧精致的青玉印泥盒中。那鲜红的、粘稠如血的印泥,瞬间吞噬了我的篆文。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包裹上来,带着不祥的气息。

接着,我被高高举起,悬停在那摊开的遗诏之上,对准了原本那方“皇帝之玺”朱印的下方空白处。赵高的手臂因用力而绷紧、颤抖。胡亥和李斯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我的下方。整个寝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烛火还在疯狂跳动,映照着三张因贪婪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我清晰地感知着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污秽的力量挟持着,重重地、无可挽回地向下坠去!印面接触缣帛的瞬间,那冰凉滑腻的印泥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丝帛特有的柔韧与微涩。

巨大的压力透过我的玉体传来——那是赵高倾注了所有野心和力量的一按!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体内这八个承载着无上威权与期望的篆文,每一个笔画,此刻都像被无形的刻刀再次狠狠地、屈辱地凿刻了一遍!它们被强行摁压在崭新的位置上,为那被篡改的、散发着毒汁的文字,加盖上一个虚伪的、悖逆的“天命”烙印!那新墨写就的文字,带着未干的湿气,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眩晕的腥甜气息,如同刚刚流出的、滚烫的毒血!

一股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猛地席卷了我!这痛楚远胜于当年李斯刻刀加身!那时是塑造,是赋予;此刻,却是玷污,是背叛!我感知着那新墨的毒血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想要渗入我的玉髓,污染那“受命于天”的神圣本源!

冰冷的玉体内部,却似有熔岩在奔突、咆哮!篆文在玉髓深处灼烧、扭曲,发出无声的、悲愤的尖啸!这尖啸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足以撕裂玉石的巨大痛苦洪流,冲击着我的每一寸“身体”。

我是天命之玺,此刻却成了矫诏最关键的、最无耻的道具!我被迫用自己的“身体”,为这滔天阴谋盖上最“权威”的印记!

“成了!”赵高发出一声短促而狂喜的低吼,如同夜枭的啼鸣,猛地将我提起。那方崭新的、鲜红刺目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文,如同一个巨大的、流血的伤口,赫然烙在遗诏之上,覆盖了旧诏的威严,散发着浓烈的阴谋气息。

胡亥看着那鲜红的印记,身体剧烈地一颤,脸上血色褪尽,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如释重负的狂喜所取代,那笑容扭曲得如同鬼怪。李斯死死盯着那方印文,眼神剧烈地闪烁,那浑浊的狠戾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巨大的空洞与恐惧,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被权欲和恐惧驱动的躯壳。

赵高迅速卷起那方已被玷污的遗诏,动作麻利得如同处理一件寻常物品。他看也不看御榻上那具曾经主宰一切的冰冷躯体,目光灼灼地盯着胡亥和李斯,声音低沉而急促:“秘不发丧!速令车驾,取道井陉,火速回咸阳!封锁消息,凡有泄露者,夷三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沉重的龙辇再次启动,碾过沙丘宫外坚硬的土地,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一路向西。辇内,浓重的鲍鱼腥臭弥漫开来,试图掩盖那无法驱散的死尸气息。

我,这方被玷污的玉玺,被赵高紧紧攥在手中,贴着他那因激动而滚烫的胸膛。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心脏疯狂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战鼓,擂响着一个篡逆时代的序曲。那搏动传递着**裸的权欲和掌控一切的亢奋,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打着我,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屈辱烙印。

车窗外,帝国的山河在黎明的微光中显出轮廓,层峦叠嶂,沉默而巨大。然而,一股无形的、腐朽的裂痕,正以沙丘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所激起的致命涟漪,沿着这西归的驰道,向着帝国的心脏——咸阳,无声而迅猛地蔓延开去。

那裂痕冰冷而黑暗,吞噬着沿途的光明与生机。我感知着这股蔓延的腐朽,玉髓深处那被玷污的灼痛感,与这帝国崩塌前兆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当车驾终于驶入咸阳巍峨的城门,当胡亥身着仓促赶制的、尚不合体的玄色冕服,颤抖着、却又在赵高阴鸷目光逼视下强作镇定地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帝座,当我被赵高那双枯瘦而有力的手,以一种宣告胜利的姿态,庄重地、却又带着亵渎意味地放置在胡亥面前崭新的御案之上时——

整个咸阳宫在虚伪的朝贺声中微微震颤。群臣匍匐,山呼万岁,声浪震天,掩盖了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和暗流涌动的私语。胡亥坐在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御座上,身体僵硬,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空洞与惊惶。他努力挺直脊背,却像一株根基被蛀空的树。

赵高侍立一旁,微微垂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弧度。

我静静躺在冰冷的御案上。玉体表面反射着殿内煌煌的灯火,流光溢彩,依旧尊贵无匹。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玉髓的深处,那承载着“受命于天”篆文的根本之处,一道源自沙丘宫、由矫诏毒墨与赵高野心的污秽所烙下的无形裂痕,正悄然蔓延。

它无声地啮噬着,冰冷而尖锐。这裂痕微小,却足以撕裂天命的神话。玉体冰冷如初,然而那沙丘行宫带出的、裹挟着死亡与阴谋的秋风,早已穿透了厚重的宫墙,在这帝国权力之巅的殿堂里,盘旋不去,呜咽低徊。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