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得文小姐。”克洛伊找准时机,以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小跑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望着那个孩子,顿时脚下一滞,看起来面目和善的男孩,眼下确实止不住的戏谑。
但旁人看不得,此时他正背对着大家,他威威欠身,面上像一个做错事诚恳道歉的孩子,但我知道那是假惺惺的作态,是仗着祖父的喜爱,肆意妄为的游戏。
他深吸一口气,小脸上瞬间布满了孩童特有的、近乎夸张的懊悔和紧张,眼眶甚至微微泛红。用清晰到足以让附近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角度标准得无可剔。
“我很抱歉,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充满了“真挚”的歉意,“拉文德小姐!请您……请您一定一定要接受我最最诚恳的道歉!”
他显得刻意,我知道那并非他的真心话。我目光扫过其他人,他们都安静的、期待的看着克洛伊对我的道歉。
“那天……那天我真是太不懂事了!””他抬起头,橙红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水光”,小嘴微微扁着,一副泫然欲泣、自责不已的模样。
“我就像个被宠坏的、最最糟糕的小恶魔!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做了那么可怕、那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的确,你就是个糟糕的恶魔。我暗自腹诽,打心底升起源源不断的恐惧与恶心。
“每当我想起来,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用力绞着手指,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回忆中。
“祖父大人严厉地教训了我,父亲和母亲也对我非常失望。我明白了,身为德古拉家族的一员,我必须学会尊重!尊重每一个人,尤其是您,亲王大人未来的妻子!”
克洛伊举起小小的手,做出发誓状,表情无比“庄重”
“我再也不会做任何让您感到害怕或者不舒服的事情了!那天的游戏……永远、永远结束了!”
虽然看起来无比真诚和忏悔,但在我听来就是就是**裸的威胁和反讽。同时提醒我的身份本就是虚妄。
“我知道,仅仅说对不起是远远不够的。”
他突然上前一小步,仰着小脸,眼神“纯净”又“恳切”地望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救赎。
“请您……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真的改变了,好吗?我希望能弥补我的过错,成为您喜欢的曾孙。”
“如果您愿意原谅我,我……我甚至可以每天来向您请安,或者帮您做些小事情!比如……提醒您城堡里哪些地方阳光好,或者哪些台阶比较滑……”
克洛伊用极其“诚恳”地语气说完以上所有,然后,仿佛因为“激动”或“紧张”,他微微低下头,用只有我和他自己才能勉强听清的音量,极快、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同时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恶意的弧度:
“...毕竟,谁也不想再看到您‘不小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对吧,曾祖母大人?那一定比上次的‘游戏’……疼得多。我真的很抱歉呢。”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恶意消失无踪,重新换上那副泫然欲泣、无比“真诚”的孩童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耳语从未发生过。他甚至还“怯生生”地、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宽恕”。
我仿佛呼吸不上来,众人等待着我回应的眼神犹如鞭条再一次狠狠的抽打在我身上,我经不住的颤抖,仿佛要晕倒的天旋地转起来。
我勉强的笑着,对众人致以抱歉,便大踏步的超门口走出,在我晕倒之前一定要离开这窒息的地方。
梅科博冷不防地出现在我经过的路上,猛然间拉住了我的手腕。我本能地甩开他的手,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我迅速回过神来,低着头,慌乱地避开他,推开门,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宴会厅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里虚伪的乐声与低语,也暂时阻断了那些审视的目光。我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快步走着,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个暂时安全的小房间,让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尽管我是穿越而来,但原主极大的情绪让我不由得感统伸手,无法忽视和驱散这场家宴带来的窒息感和克洛伊那张天真笑脸下隐藏的冰冷阴影。
走廊转角连接着一个较小的休息厅,里面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昏暗。我急于通过,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在我面前,站在一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前。月光透过彩色的玻璃,在他金灿灿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似乎在欣赏窗外城堡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姿态悠闲。
是克洛伊。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转身离开。
“拉文德小姐。”克洛伊的声音响起,清脆,甚至带着点孩童特有的甜糯。他没有回头。
一个声音就让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克洛伊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精致的侧脸,那双橙红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不再是宴会厅里刻意伪装的清澈,而是沉淀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粘稠的恶意。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我。
“走得这么快?”他向前迈了一步,小小的身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还没接受我的道歉呢,曾祖母大人。” 最后那个称呼,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充满了讥讽。
我强迫自己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几乎窒息的恐惧。“克洛伊少爷,”我害怕而紧张到声音干涩发紧,“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收到了?”克洛伊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扩大,却毫无温度,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裂开了缝隙,露出底下狰狞的底色。“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相信呢。跑得那么快,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他又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额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倒映的自己——苍白、惊恐、弱小。
“我……”我想后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原主记忆里那冰冷的鞭子抽在身上的剧痛、濒死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近眩晕。
“嘘——”克洛伊竖起一根细小的食指,抵在自己唇边,橙红色的眼睛紧紧锁住她,那眼神带着一种捕食者玩弄猎物的残忍兴味。尽管他还是孩子一般比我矮的多,但此时他好像比我高大的怪物恶魔般令我身体发寒。“别害怕嘛。祖父大人说了,现在要对你‘好一点’。” 他刻意加重了“好一点”三个字,充满了嘲弄。“毕竟,你是亲王大人‘重要’的未婚妻呢。”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满意地看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然后,他的笑容倏地收起,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骨:
“但是啊,你要记住,”他的小脸凑得更近,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在这个城堡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血脉。谁才是……真正被期待的继承人。你?”他嗤笑一声,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过莉莉的脸,“一个卑贱的、连鬼猎都不是的人类?一个被亲王大人当做棋子带回来的玩物?”
他退后一步,重新挂上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恶毒的话语从未出现过。“所以,别以为祖父大人暂时护着你,你就真能飞上枝头了。乖乖地待在你的角落里,别碍眼。也别妄想……能取代谁的位置。” 最后一句,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带着**裸的警告。
“否则,”他轻轻歪头,橙红的瞳孔在月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光泽,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寒意,“上次的‘游戏’,我们还可以再玩一次。我相信,这次亲王大人……大概也来不及‘刚好’路过吧?”
说完,他不再看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像完成了一场尽兴的表演,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
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昏暗的休息厅中。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克洛伊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威胁,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勒得几乎无法呼吸。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双五行的大手扼住我的咽喉,令我喘息着。
上次的游戏……鞭打的疼痛仿佛再次在皮肤上炸开。那个金发橙眸的小恶魔,他从未忘记,也从未打算放过我。他们的纵容,甚至可能是默许,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困在中央。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光斑,如同此刻的心境。克洛伊那堂而皇之的道歉,不过是一场演给亲王和其他人看的戏。面具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随时准备撕咬的獠牙。
我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冰冷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湿冷。是泪水?还是冷汗?分不清根本分不清。就算我现在并非曾经那个被欺辱的她,也无法抵挡在这个人类弱小的世界里,来自吸血鬼的恐惧和威胁。
我知道,在这个华丽而冰冷的城堡深处,危险从未远离。克洛伊的威胁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而那个能挥下剑柄的孩子,正藏在天使般的外表下,露出狰狞的微笑。回到房间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