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张纸的手指有些发颤,纸边粗糙的毛茬扎进掌心,像谢昭明刚才碰我手背时的触感。
他转身要走的背影还没完全消失在廊角,我鬼使神差喊了一声:“谢昭明!”
他脚步顿住,侧过半边脸来。
晨雾里他眼尾的泪痣淡得像一滴没干的墨,“怎么了?”
我举起那张纸,喉咙发紧:“你认识这个地方?江南·青莲巷·第七盏灯。”
他背对着我站了片刻,青砖地上的影子忽然晃了晃。
再转过来时,他已经卷起左边的衣袖,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那里爬着条狰狞的刀疤,从肘弯一直延伸到手腕,像条暗红色的蜈蚣。
“三年前在扬州,我替谢家查一桩盐引案。”他声音轻得像落在桂花上的雾,“查到最后,线索全指向青莲阁。他们派了杀手堵我在巷子里,第七盏灯是路灯,灯罩是青莲纹的。”他指尖轻轻划过刀疤,“他们说要么入阁,要么死。我选了第三条路——从房顶跳下去,摔断了半根肋骨。”
我盯着那道疤,喉咙突然发苦。
早上他替我搅羹汤时,这截手臂还沾着酒酿的甜香,原来底下藏着这样的旧伤。
“所以先夫人陪嫁清单上的‘青莲为契’……”
“可能是她当年嫁入侯府时,与青莲阁有过关联。”他放下袖子,动作很慢,像在掩盖什么,“我回江南,就是要查这个。”
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惊得我手一抖,纸条差点掉进汤碗里。
“叮——新任务发布:①终极级任务:查明青莲阁真实目的(任务说明:青莲阁与宁安侯府旧案关联度87%);②隐藏级任务:尝一口今日特制的桂花酒酿丸子(任务奖励:气运值 5);③新手级任务:在谢昭明面前说出‘我想跟你一起去江南’(任务奖励:宅斗话术·进阶版)。完成任意两项可额外获得‘厨艺大师级强化’及‘读取浅层想法’能力。”
我盯着碗里浮着的酒酿丸子,糯米团在汤里滚啊滚,像谢昭明刚才盛汤时弯下的眼角。
他正低头擦桌子,青竹布的袖口沾了点甜汤,我忽然想起昨天他替我挡柳氏掷来的茶盏,手臂上也蹭了茶渍——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低头擦桌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谢昭明。”我舔了舔发涩的嘴唇。
他抬头,眼底有碎金般的光。
我突然想起系统新手任务的提示,喉咙像塞了团浸了蜜的棉花。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木头上的细纹硌得生疼。
“我……”
灵觉突然开始发烫。
这是我第二次主动启动灵觉,眉心像被人用羽毛扫过,那些模糊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若她愿跟我走,或许能避开这场劫……但我也不能护她一世。”
这声音像谢昭明平时说话的尾调,带着点江南水袖般的绵软。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耳尖突然红了,像被晨雾染透的石榴花。
“我想跟你一起去江南。”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系统提示音立刻“叮”地响了两声,应该是新手任务和隐藏任务都完成了——毕竟我刚才喝汤时,确实咬到了颗裹着桂花的丸子。
谢昭明的手在桌沿顿了顿,然后慢慢伸过来。
他的指尖碰到我手背时,还带着擦桌子留下的水渍,凉丝丝的。
“晚棠,江南不比京都。”他说,“那边的雨能下整月,巷子窄得只能过一人,青石板上全是青苔。”
“我不怕。”我把袖中的油纸包往他那边推了推,“你给的酒酿方子,我还没试过。等去了江南,我煮酒酿圆子给你吃,要放双倍桂花。”
他忽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翘起来。
“好。”他说,“那我教你认江南的青莲灯——第七盏灯在巷口老槐树底下,灯罩是青釉的,晚上会透出暖黄的光。”
后来小翠来催了三次,说柳夫人的茶都换了两盏。
我跟着她往正院走时,袖中还留着谢昭明塞进来的薄荷糖,是江南产的,糖纸上印着青莲纹。
傍晚时我去给柳夫人送冬衣账册,路过谢昭明的院子。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看见他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幅旧地图,笔尖停在“扬州·青莲巷”的位置。
窗外的桂树沙沙响,有片叶子落进他的茶盏,荡开一圈涟漪。
深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翠的鼾声像只小奶猫,我轻轻爬起来,推开窗。
月亮被云遮住了半边,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剑鸣——像是金属擦过青石的轻响,又像谁在梦里低低地叹气。
我贴着窗沿望去,谢昭明的院子里有盏灯还亮着。
我裹着薄衫蹲在桂树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剑鸣声比深夜的风还利,从谢昭明的院子里窜出来,刮得我后颈发凉。
他的青竹剑在月光下划出银蛇似的弧,可我看得清楚——第三式"穿云"起手时,他的手腕抖了半寸;第七式"破雾"收势时,剑尖擦过青石砖,拖出半道歪斜的痕迹。
"叮——"
剑穗上的青玉坠子突然崩断,坠子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我下意识弯腰去捡,发顶的珠花却勾住了桂树枝。
谢昭明的剑势猛地一滞,月光劈在他脸上,照出额角的冷汗。
"晚棠?"他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的琴弦。
我手忙脚乱扯下珠花,指甲在树皮上刮出白痕:"我、我听见剑响......"话没说完就撞进他的视线里——他左胸的衣襟浸透了暗褐色,血腥味混着夜露钻进鼻腔。
"你受伤了!"我扑过去要掀他的衣襟,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旧伤,不打紧。"
"不打紧会渗血?"我急得眼眶发酸,系统的灵觉在眉心发烫,模模糊糊映出他的念头:"不能让她知道......青莲阁的人还在......"
他突然松了手,青竹剑"当啷"砸在地上。
我掀开他的衣襟,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锁骨斜贯到肋骨,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这是扬州那回的伤?"我指尖发抖,"你不是说摔断肋骨?"
他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杀手追了三条街,最后那刀......"
"骗子。"我抽抽搭搭抹眼泪,从袖中摸出早上偷藏的金疮药——是柳夫人房里的贡品,她总说"下人们配不上"。
药粉撒在伤口上时,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指节发白却没喊疼。
"疼就说。"我吸了吸鼻子,"我又不会笑你。"
他忽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被月光浸得发亮:"小时候学剑,师父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那是老古董规矩。"我把药瓶塞进他手心,"现在你是谢昭明,不是谢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客卿。"
风突然大了,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脚边半枚青莲纹的碎瓷。
我蹲下去捡,他却抢先一步踩住:"睡吧,明早还要给柳夫人送账册。"
我盯着他沾血的袖口,喉咙发堵:"你要是再瞒着我......"
"不瞒了。"他弯腰捡起剑,剑穗在风里晃啊晃,"睡去吧,晚棠。"
第二日卯时三刻,正厅的檀香熏得人发晕。
侯爷端着茶盏的手在抖,茶沫子溅在锦缎椅面上:"林修远的事,到此为止。"
我攥着账册的手指发白——昨日才查清他贪了库房三百两,今日就要结案?
"侯爷,那三百两......"
"闭嘴!"柳夫人摔了茶盏,碎片溅到我脚边,"你个通房丫鬟也配说话?"
我望着侯爷发虚的眼神,灵觉突然发烫。
那些模糊的声音涌进脑子:"青莲阁的人......在暗室......"
"侯爷,为何不让查?"我往前半步,"难道......"
"晚棠!"小翠拽我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侯爷猛地站起来,茶盏"啪"地碎在地上:"有些事,知道太多无益!"他转身时,我瞥见他后颈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抵过的印子。
我捏紧账册,掌心全是汗。
傍晚溜进厨房时,灶上的酒酿丸子正咕嘟咕嘟冒泡。
王婶掀锅盖的瞬间,甜香裹着热气扑出来,我口水都要掉下来。
"小祖宗可算来了。"王婶把碗往我怀里塞,"今早谢公子特意说要留碗双份桂花的,说是你爱吃。"
我咬开糯米团,桂花香在舌尖炸开。
系统提示音"叮"地响起:"隐藏任务完成,气运值 5,当前45点。"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我望着碗里浮着的桂花,突然想起谢昭明昨夜的伤。
他说江南的雨整月下,青石板上全是青苔——可他的伤,在那样的湿冷里该多疼?
回房时月上柳梢,谢昭明的院子黑着灯。
我站在院外,透过竹帘缝隙看见案上的地图被风掀起一角,"扬州·青莲巷"几个字露出来。
桌角压着半张信纸,墨迹未干:"我去江南查......"
"晚棠姑娘?"巡夜的老周举着灯笼过来,"这么晚还没歇?"
我猛地转身,袖中的信纸被攥得发皱——刚才趁王婶不注意,我偷偷往谢昭明的食盒里塞了包金疮药,现在食盒还在我怀里,温热的,像他掌心的温度。
"这就回。"我扯出个笑,脚步却往马厩方向挪。
老周的灯笼光越走越远,我摸黑推开谢昭明的院门,案上的信纸被风翻得哗哗响,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别跟来。"
我捏着信纸的手在抖,鼻尖泛酸。
他当我是温室里的牡丹吗?
他替我挡茶盏时,替我查账时,替我挨刀时——那时可没说"别跟来"。
窗外的桂树沙沙响,有片叶子落进空茶盏,荡开一圈涟漪。
我望着案头未收的江南地图,突然想起他说的第七盏灯:灯罩是青釉的,晚上会透出暖黄的光。
"谢昭明。"我对着空屋子轻声说,"你说要教我认青莲灯的。"
夜风掀起我的衣袖,袖中食盒里的金疮药硌着我,像颗跳得很快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