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抓住红绸的尾端,将红绸扯落,四周的烛光刺得宋杉青眯起眼。
宋杉青急促喘息着,突然想起红绸缝隙外,那抹熟悉的粉色衣角。
嫣儿呆立在一旁,眼神惶恐。
在与宋杉青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扭头就跑掉了,如同见鬼了一般。
“你……”宋杉青气得发抖,“她是看见了……”
“看见什么?”周繁慢条斯理,伸手为宋杉青理理被微微揉皱的衣领,“看见公子咬着奴才的嘴唇不放。”
“你,”宋杉青怒声道,“根本在胡说八道。”
“啪!”
宋杉青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猛地一下,动作幅度太大,牵动那双废腿,差点让他整个人从轮椅上栽下去,翻到在地上。
“我脏了,”宋杉青绝望地用衣袖擦着嘴唇,声音发颤道,“我的清白没有了……”
唇上还残留着周繁的温度,酥麻的触感挥之不去,让宋杉青无比清醒,这不是梦,是真的,是真的……
“公子,您的桃花……似乎吓跑了。”
“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周繁单膝跪地,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宋杉青无力的双腿上,力道温柔地按揉着,那阵阵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宋杉青浑身绷紧。
“公子……”周繁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奴才了?”
宋杉青一怔。
“是不是……”周繁手顿了一顿,抬起眼看着宋杉青,眼底里竟带着些许罕见的脆弱,“奴才做错了什么?或者……是不是奴昨晚没有伺候好公子,没有让公子舒服?”
周繁的语气就如同在卑微哀求着,如同刚才强吻宋杉青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你闭嘴,”宋杉青胸口莫名发闷,烦闷地扭开脸,“你发什么疯。”
“明明公子以前还抓着奴才的手不放,”周繁低声道,趴在宋杉青的膝盖上,“还说,虽然我是一条会咬主子的疯狗,但是公子还是很喜欢我的……”
“我不记得了,”宋杉青耳尖通红,打断他的话语,“以前那不算数。”
“那公子现在清醒着,告诉奴才,”周繁缓缓起身,俯身在宋杉青的跟前,温热潮湿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宋杉青脸,“你为什么突然变心了?你到底是谁?”
宋杉青一怔。
周繁的眼神太烫了,直勾勾盯着宋杉青烫得他几乎无所遁形。
“我……”宋杉青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戏台,锣鼓声和乐声渐渐歇了下来,人群已缓缓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沉默地对峙着。
夜风吹过,宋杉青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周繁立刻解下外袍,轻轻披在宋杉青的肩上,那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公子若现在变心了,当下真的厌恶奴才,”周繁低声道,嗓音里带着隐忍的痛楚,“明日……奴才便自请调去盐场。”
“你去就去,”宋杉青道,“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夜色渐深,白月高挂。
周繁抱着宋杉青,先行跨过宋府高高的门槛,院落里传来一阵的笑声。
“哟,咱们大少爷舍得回来了?”二房的长子宋钥坐在那边。
那充满恶意的眼神,轻飘飘地往他腿上一扫。
“这大半夜的,腿脚不便还往外跑,也不怕……”
宋钥故意拖长了音调,旁边几个嚣张跋扈的家仆顿时哄笑起来。
宋杉青攥紧了周繁的肩膀。
“哦,怎么,”宋钥轻轻挥着折扇,故作关切问道,“该不会是周繁那奴才伺候得不周到,让大哥不高兴了?”
“还是说,”宋钥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继续笑道,“被他,伺候得太周到太舒服了?"
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再次猛地在远处炸开来,刺耳得很。
宋杉青的太阳穴,此刻突突直跳。
他回忆起原主的记忆,这具残废的身体,在这个私盐商贾几代的家族里,宋杉青从来都是个笑话。
父亲嫌他丢人,兄弟拿他取乐,下人都嚣张跋扈,都敢当面对着宋杉青指指点点。
而现在,他们连他和周繁的事,都敢拿来嘲弄。
【宿主你好,系统发出OOC警告,原主性格阴晴不定,现下原主他会选择暴怒反击,请立即进行补救。】
宋杉青紧紧抿着唇。
“我的腿是废了,”宋杉青鼓起勇气,恶狠狠盯着宋钥,一字一顿,“但弄死你的力气……老子还有。”
“周繁,”宋杉青厉声道,“给我打他!”
宋钥脸色一僵。
周繁将宋杉青缓缓放在地上,直接冲上去。
“砰”的一声。
周繁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宋钥脸上,鼻骨断裂的声咔嚓,甚至连远处的宋杉青都可闻。
宋钥的鼻血顿时喷涌而出。
宋钥踉跄着后退,周繁连眼睛都没眨,反手又是一拳。
“这几拳,”周繁声音冷冰冰,“是教你,管好自己的烂嘴。”
周围的家奴见状,纷纷一拥而上,将周繁压制住。
*
晚膳时分,夜色宋府。
“咚、咚、咚。”
厢房外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个老奴进了厢房。
“大少爷,”府里的老仆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该到时间去用晚膳了,老奴推你去?”
宋杉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宋杉青被老奴推着轮椅,走在偏院的廊下,望着远处正厅窗棱前透出微橙的烛火。
宋杉青恼着,周繁此时被关在宋家的柴房里,只因替主子出头教训了宋钥,这毕竟是在封建的古代,奴的命并不值钱。
“那个,”宋杉青突然开口,沉声问道,“周繁他……那边,有给他送饭去吗?”
宋杉青身后的老奴,轻轻叹了口气。
“老爷吩咐了,关他两夜不给饭吃,说是……给刁奴一个教训。”
“不过,公子放心,”老奴低声道,“周繁是老爷的过世的挚友留下孩子,他偷偷收留下来,答应会将他养在宋家的,不会让他死的。”
宋杉青进入正厅内,宋老爷端坐主位,面容威严。
那宋钥坐在一侧,鼻子捂缠着白布,依旧还是掩不住他对宋杉青鄙夷的神情。
见宋杉青进来,宋钥故意大声吸了吸鼻子,发出阵阵哀嚎,引得宋老爷和二夫人关切地询问。
“钥儿,鼻子还疼吗?”
“回父亲与母亲,孩儿没事,”宋钥故作大度大声道,眼睛恼怒地看向宋杉青,“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奴仆,都敢在宋府撒野……”
宋杉青低下头,见眼前火药味四起,他逃避地垂着眼帘,默默推着轮椅的两个轮子,到离他们最远的位置那处安顿下。
那个位置离主位最远,好像专门为他准备的。
大大的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味,香气四溢,可宋杉青当下,毫无半分食欲可言。
“杉青。”
宋老爷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冷峻带着压迫感,宋杉青感觉原主这具身子突然,条件反射般地紧绷了起来。
“父亲,”宋杉青回应道,“杉青在。”
“今日之事,”老爷的目光,严刑逼供般,瘆人又威严,“你还有什么话说?”
【宿主,你照答即可,不用紧张。】
宋杉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强压着内心的紧张。
“回父亲,是宋钥先出言侮辱我在先,周繁只是……”
“放肆,”宋老爷猛地拍桌,餐台上的杯盘被震得叮当作响,“钥儿是你弟,说你几句怎么了,倒是你,不知在哪里惹上了这种断袖之好,还纵容下人殴打弟弟,你成何体统。”
宋杉青抬起头。
“父亲……”
“够了,”宋老爷打断他,“我不管你的断袖之好,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往乱跑,本来身子就这样。”
“另外,去祠堂跪一夜,好好反省。”
宋钥在一旁露出胜利的微笑,夹了一块肥美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张大嘴巴,咀嚼得啧啧有声,刺耳得很。
宋杉青心头的委屈,连带着原主的记忆,不断袭来。
宋钥可以随意取走原主心爱的书籍,可以当众嘲笑原主母亲的出身,可以诬陷他偷窃而让他受家法,原主永远只能低头认错,永远只能忍气吞声。
“父亲,”宋杉青的声音微微颤抖,大声道,“您可知道兄长以往说了什么?他说我娘是……是青楼女子,说我不配姓宋。”
宋老爷皱眉看了宋钥一眼。
“父亲,”宋钥大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他娘确实来历不明……”
“住嘴!”
宋杉青突然厉喝,声音之大让满座皆惊。
“你可以侮辱宋杉青,”宋杉青被气得眼尾泛起微微的猩红,伸手指着宋钥,警告道,“但不许侮辱人家的娘。”
“杉青,”宋老爷脸色阴沉,低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态度。”
“父亲,”宋杉青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十多年以来,您可曾有一次站在宋杉青这边?可曾有一次问过宋杉青受了什么委屈?在您眼里,宋杉青永远比不上您健康的儿子。”
“是不是?”
仆人们低头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