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犬工作日记 第1章 第 1 章

小七很冷，是出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冷，四个短小的狗爪已经有些僵了，但还疯狂地拨动着，狗嘴尖尖拼命往上，想要突破水域的封锁。他一面忍受胸腹被拉扯的痛苦，一面企图从冰冷腥臭的水里求得一线生机。

而比冷和痛更难受的，是水域剥夺了四周所有的空气，挤压着他刚被物理攻击过的心肺。

快了快了，路灯洒下光晕，在触目可及的地方晃动，这是黑夜公园里少有的光源，他甚至能听见女主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梁仁，我和你拼了……”

“咕噜咕噜咕噜……”水顺着他的口鼻，把生路堵死。

小七是条柯基，就在刚才，他满心满脑都是不让女主人受到伤害，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柔软的腹部在承受成年男人猛烈一脚后是什么后果。

他短暂生命的认知中还没酝酿出死亡这种概念，沉浮当口，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害怕。

四周的声音和光影如潮水一般从感官里退去，触目的影像开始扭曲，时间流动变缓，周围陷入寂静，刺骨的冷冽逐渐被感知排斥在外，一切就此定格，单剩下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须臾间，小七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成功穿过水体，来到上方，旁观着正在进行的一切。

又好像已经走过了漫长的一段岁月，在那方天地，他生来就有修长矫健的四肢，布着匀称肌肉的长腿可以在天地间放肆奔跑，他有几个兄弟姊妹，热热闹闹凑在娘亲身边吵着要吃肉，他叫黑曜，行七。

好像功德耗尽，时日无多，被家里老爷子按头接了什么事情来做，是什么呢？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忘掉了……报告，是要写报告的，可是小狗写什么报告呀？怎么会有需要狗写的报告，该死的，延期的话好像……可恶，集中不了一点精神，到底是什么？

走马灯样的画面一窝蜂涌入小七脑中，与现有的懵懂互相冲击，把他还在惯性划水的四肢也激停了。

肥胖短小的身体最终被寒冷侵蚀，不再动弹。僵硬着直直坠落，被冬夜的湖水淹没。

小狗崽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这时，有双无形的大手将落水小狗托起，又柔柔放在岸边角落的干草团中。

这儿位置偏僻，离事发地远远的，与夜色相融，没有摄像头，更无人注意。

救上小七的高大男子立在一旁，身形同青烟虚影，若隐若现，普通人不能看见，但若有人不小心花了眼，只会觉得是活见鬼了，前一刻还清楚得很，再眨眼，已经空无一物。

单从外表便知这人健硕，着一身得体修身的黑色通勤工作服，胸背宽阔肌肉隆起，腰却显得精瘦有力，外套下的白衬衫被撑得囊囊鼓鼓，第三第四颗纽扣隐隐有被崩开之势。他黑色外套左侧衣襟别一枚纯金工作牌，上有阳刻的“主任职员—唐鑫”字样。

河岸边扭打在一块的男女并没有注意这边落水狗上岸的情况，女主人有些爱心，可惜此时俗事缠身，不多的耐心都快磨尽了，更别提什么爱心，她正叫嚷着要和梁姓男子同归于尽。

相隔十米外灌木丛后，来了几个被热闹吸引的广场舞大爷大妈，黑棉袄大爷悄悄把音响音量调小，背着手透过树杈观察战况，边看边啧啧咂嘴，看到热闹处还眼疾手快拉住要出去劝阻的同伴。

“咱们老骨老棒，哪禁得住他们年轻人折腾？报警，快报警。”

“是咯，是咯，这女娃练九阴白骨爪，可了不得。”

老头老太们一面感叹男人做人失败，一面又因为女主人指甲里带血的皮肉头皮发麻，说话的功夫一人打开智能机录像，一人拨通电话，动作熟练得很。

“开个会的功夫……”

热闹景象尽收眼底，唐鑫扶额，一对浅金色的眼睛里放出教人难以察觉的悠悠绿光，他曲手掐诀，一股纯正的能量由指尖迸发，温暖，带着微弱的光晕。

光晕被送入小七的额头，唐鑫运着灵力里外检查一遍，确保小七已经安然无恙，这才放松下来。

“呲——”笑意自鼻间溢出。

像是刚发现什么新的有趣玩意，唐鑫左右打量，直忍不住伸手在小狗的短腿间上下比划。末了，他放低身段，曲指给了小狗个脑崩，眼中染上揶揄。

虽然是事故，这小狗真是足够倒霉啊。

见者叹息，却还是忍不住想笑的那种。

“明天见，小黑狗。”

警笛声打远处来，唐鑫适时抬起手腕，略看一眼特殊的黑色表盘，他挥手将昏迷的小狗转移到离落水点很近的位置，消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然后一晃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警车进场，下来三个面带倦色的民警。

“接到群众报警，说附近有恶**件，搞不好要出人命，你们配合配合，走一趟。”

三下五除二将两败俱伤的男女控制住，报警大爷连同着出声劝阻，女人总算稍稍冷静，男人则在一旁捂着脸骂骂咧咧。

“你这烂女人，你要害死我，要离婚就离婚，好好的你还在这发什么疯！”

“脏玩意一个你还好意思说我？既然早和那男的搞在一块了，你还出来结的什么婚？”

两人互不相让，大爷大妈倒是把瓜吃得七七八八，正光明正大地交头接耳，时不时投以意味不明的神色，搞得两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地洞一走了之。

“哎，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非要在公共场合搞出那么大动静，注意影响！”

眼见周围群众越来越多，民警也不再耽误，客气请人上车，这时女主人猛然一惊。

“小七！我的小七被这畜生踹到湖里了，快救救它！”她转身要往湖边跑，理所当然被一把拦住。

“小七是谁？”民警侧头，湖面平静得很，现在就算跳下去找恐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听女人带着哭腔说是柯基犬，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想到警车后面还铐着顺路来前逮的三个扒手，也懒得费功夫，只催促女人赶配合上车。

“狗的事情找消防同志，请你配……”

“这呢，狗在这！”

民警话音未落，热心阿姨就中气十足道：“狗天生会游水咧，它自己刨上来了。”

众人顺势看去，果然有只湿答答的柯基横在岸边，胸口微弱起伏。

很幸运，还活着。

夜深，热闹随着渐渐远去的警笛声消散，公园恢复静谧，一轮悠悠残月挂在天上，映照着湖面的薄纱。

……

吵死了，吵死了！

狗多睡觉是天经地义的，必须睡足八个时辰，不然跑不动，更不可能逮到猎物，也不可能建功立业！会给老黑家乃至整个灵界的犬族丢脸！

“汪呜，汪汪汪！”不上工，不想上工，功德不足直接该去哪去哪也成！我这种破狗出去还影响别个做正事咧！

梦里，老母亲正劝小七去各地城隍土地处找点差事做，多少赚些功德，续命要紧。

小七团成一团大声反驳，氛围一度焦灼。

现实却是，警务室的铁皮椅上，小狗儿半醒不醒地躺着，伴随着四肢抽搐，嘴里哇哇一顿乱叫，情绪激动处甚至嚎了两嗓子。

年轻的值班民警写字笔一顿，干脆停了手头的工作，见小狗没醒，里头也没做完记录，便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块干毛巾盖在小狗身上。

梦里的黑母哭哭啼啼，恨铁不成钢，她变作人形揪住小七柔顺下垂的狗耳。

“你爹娘兢兢业业，好歹能混个小地仙当当，寿元亦是不愁，你呢，你非要走在爹娘前面，让我们白毛狗送黑毛狗吗？”

说着豆大的泪珠就从尖尖的下巴滑落。

“你爹打也打了，你就是不依，你到底想做什么？”

泪滴狠狠烫到小七背部，痛感直入魂魄，一滴，两滴，三滴……

别哭，娘你别哭了——

“汪！”啊！

横躺的柯基怪叫一声，猛然坐起，身上毛巾直接滑落在地，整只狗瞧起来紧张得很，只不过眼里是懵的，显然还在状况外。

“醒了？嘬嘬嘬，你这小狗咬不咬人啊？你主人在里头呢，别怕。”

民警小哥面露微笑，饱含善意，他瞟了眼小门，仍旧不见动静，就很快拉开抽屉拿出里头已经剥好皮的王中王。

“饿了吧，这给你吃。”

火腿肠凑近小七嘴边，他下意识张咬了一块，咸香味当即激活味蕾，意识马上从神游太虚中被唤回。

小七机械扭头，左右环顾。

好消息，黑曜杀回来了，第一份实习工作展开过半。

坏消息，堂堂神犬族类，英姿飒爽的跑酷王者，现如今变成了残废短腿基，还丢了一面城墙那么大的脸。

呵。

记忆全无，沉浸式上工三年多，这怎么不算重新投胎做狗呢？

去你个短腿的。

……

记忆混乱，且在脑子里搏击，后脑阵阵钝痛，活像被打铁锤无情蹂躏过。折腾一天后，身体亟待补充能量，小七觍着脸大口吃完陌生人手上的火腿肠。

元气满满，才能功德加倍。

见眼前的年轻人满脸欣喜热切，便主动低头凑近让他摸摸，软乎乎又厚实的小耳朵在人手心蹭了又蹭，待小哥停手，小七才跳下铁皮椅摇摇不存在的尾巴，以示感谢。

此时，他意识海中终于浮现唐鑫走前留下的信息。

“明晚子时来寻，一切如常，勿惧。”

唐主任还算是靠谱。小七想。

第一次搞长的没得经验排版不对，重新弄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